第二卷:長安城 魂魄與檀香(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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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一團火光是暖黃的顏色,映著柳拂衣的臉,“倏”地一聲,那抹黃慢慢變做了灰紫,黃紙的邊緣卷了起來,細細的煙霧升騰起來。 手中最后一片追蹤符也燃成了灰燼。 寒鴉四起,一排烏壓壓的蝙蝠嘩啦啦掠過他的頭頂。 越往前走,前路越狹。 他跟著那幾乎淡得看不見的煙霧走,冷靜地觀察四面的響動,猛地以手撥開樹枝,果然見到前面的空地上出現了一隊黑影,左右各四,整整齊齊、無聲無息地抬了個血紅的轎子,正在飛快地走著。 那轎子也像是幻影似的,細節全融在模糊不清的光暈中,隨著前后擺動,幾乎飄飛出了幾縷紅光。 最后的一點煙霧徹底消散在此處。 柳拂衣無聲跟著,沒有看見那棵被慕瑤刻了菱形標記的樹。也就是說,他現在徹底脫離了陶熒刻意困住他們的地方,正往妖物的大本營去。 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一股強烈的預感,感到那紅色轎子里坐著的就是慕瑤。 ——她還好嗎? 他決心不再等了,將身上僅剩的十張攻擊屬性的符紙一一排開,飛快地抽了三張出來,沾了快要干涸的血跡,一筆劃過去。 三張符紙迅速燃燒起來,轉瞬間凝成一把狹長的光劍,柳拂衣握住劍柄,從樹叢背后一躍而出。 光劍帶著熊熊烈火猛地向下劈開,血紅的轎子“咣當”一下落了地,抬轎的黑影四散逃開,發出凄厲的鳴叫。柳拂衣輕盈地立在轎子頂上那個小小的攢尖上,劍鋒轉了一周,宛如砍菜切瓜似的將那八個小鬼攔腰斬斷。 “呼——”黑氣凝成的怨靈沾到光劍的剎那,全部慘叫著消散。 四周安靜下來,荒郊野嶺,林木蔥翠,地上落著一頂血紅的轎子。那紅漆的顏色格外刺目,就好像被涂滿了雞血。轎子口的厚重簾子上依稀繪制著鸞鳳和鳴的紋樣,下面綴著流蘇,一動不動。 柳拂衣猶豫了片刻,照理他應該警惕陷阱,不該輕舉妄動。 可他此刻心亂如麻,腦海中依稀回憶起許多被他遺忘的事。 六年前破敗的慕府門口,那個總是冷著臉的美貌少女撿到了他,一個人千辛萬苦地將他拖回房間,每日默默無言,細心照料。 適逢慕家傾頹,慕懷江、白瑾遭遇橫禍,未得善終,全家上下除了慕氏姐弟,全部因大妖一紙反寫符殞命,整個捉妖江湖,都在看慕家的笑話。 那個少女年僅十五歲便不得已做了慕家的家主,她表面冷冷清清,雷厲風行,其實在夜里,她便做回了慕家大小姐,將白日壓力磨難痛哭一場。 其實,第一日他便醒了,從那天開始,每天閉著眼睛聽著這個素不相識的少女坐在他床畔,對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傾訴心事。 她只剩個弟弟,可她是jiejie,長幼有序,不能對著弟弟露怯,她走投無路,干脆對著個陌生的捉妖人說,反正他昏迷著,最能保守秘密。 只要門閆著,她就是十五歲的慕瑤,是他陌生又熟悉的朋友,會思念爹娘,憂心前路,面對挑釁氣得渾身發抖,面對侮辱委屈得直哭。 但只要門開了,走出去的就是冷冷清清的慕家家主,術法高深,為人高傲,細細瘦瘦的肩膀,扛起整個沒落的捉妖世家。 第六日,慕瑤喂他喝藥,他一時忘情,動了眉心,少女當即像是受了驚的雛鳥,猛地將藥碗放在了桌上,語無倫次道:“醒……醒了就自己喝?!?/br> 她想到數日以來,傾倒多少話,不知內心被他窺探幾何,羞紅了臉,奪門而逃。 他望著那背影,心中一片深重的憐惜。 他本獨來獨往,但從那以后,再也沒有離開過慕瑤。他什么也未曾說過,卻總是陪在她身邊,盡他所能幫助她,照拂她,乃至于教她用符,陪她歷練,兩個人在一起肩并肩,心照不宣地做了一對游俠。 只是,她越長大,他們越熟稔,她越是獨立倔強,不肯跟他敞開心扉,遇事只會自己扛著。 “瑤兒?” 轎子里無聲無息。 他飛快地挑起簾子,與此同時,光劍在手,咬著牙斜著劈下去,直直削去了轎子的頂。 如果里面有埋伏,此舉應該斷了它的后路。 轎子沒了頂,內里破舊的坐塌和猩紅的地毯暴露在他面前。 里面空無一人,坐塌上放著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不好。 他心頭一墜,手卻已經不受控制地拿了了衣服,擺在下面的是淡黃襦裙,上面是月白上襦,中間夾著香芋紫色的抹胸,那紫色分外溫柔,只是染了斑斑血跡,鐵銹味混雜著一股熟悉的梅花冷香。 慕瑤的衣服。 他的手顫抖起來,眼里疏忽彌漫了濃重的殺意,小木塔自袖中躥出,旋轉升上天際,轉眼間變做半間房子大小,窗口光明如火燒。 他已經認出這里的路,順著這條小路再往前走,就是舊寺,如果他沒猜錯,陶熒會帶著慕瑤在那里等他。 而慕瑤既是獵物,也是誘餌。 “九玄收妖塔聽令:”他的拳頭攥緊,聲音格外低沉,仿佛依稀是獨來獨往的少年時期那股冷酷無情的味道,“妖邪穢物,死有余辜,許你大開殺戒,片甲不留?!?/br> 妙妙拖著一條傷腿,一瘸一拐地自林中走回來。 她有常識的,知道這礙眼的小匕首拔不得。老師說了,腿上有大動脈,要是輕舉妄動,搞不好血濺三尺,直接飚上天花板,她即刻就涼了。 就算是安全模式……她也慫。 林中樹木瀟瀟,皆是冷意,她睜著一雙烏溜溜的杏眼,四處觀望:不就是群眾自救嗎?現在她拼死拼活為慕瑤搬了救兵,怎么也算是將功補過的大功臣,到時候慕聲說不定還要反過來感激她,簡直是再好不過。 那溪邊又黑又冷寂,她待不住,溜達溜達就出來了。 她一路走回大本營,篝火已滅了柴火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被風吹散了,樹下只剩她撇下的衣服,一個人都沒有。 “奇怪了,柳大哥不是昏著嗎,能去哪?” 她四下望去,發現不遠處一從蓬草簌簌抖動。她靠近了看,突然發覺蓬草背后藏了一團烏漆漆的黑影,險些將她嚇得背過氣去,還沒緩過勁兒來,身旁又憑空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殿下……殿下在哪?” 這……這怎么還有生人? 那團黑影瞬間抖得更厲害了。凌妙妙看見它掙了掙,頭上露出了鳳簪優美的輪廓——原來是端陽帝姬! 她心里明白過來幾分,回頭一看,清冷的月光下,嘴里殷切地喚著“帝姬”的那個老頭,半隱在叢林中,虛虛浮著的一團,既沒有腳,也沒有影子。 嚯,堂堂端陽帝姬,讓一只鬼纏住了。 妙妙走到蓬草背后,一巴掌拍在端陽肩膀上,嚇得她險些失聲尖叫,猛地回過頭來,臉色慘白如紙。 她蹲下身來,眼帶威脅地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后扶住她的肩膀,壓著她趴得更低。 眼見是熟人,端陽帝姬驚恐的神色消散了一些。 妙妙對著她的臉左看右看,一把拔出了端陽發間那根價值不菲的赤金簪子,端端正正插在了自己頭上。 端陽死死瞪著她,氣得直發抖,都什么時候了,她還…… “殿下,您在哪里?時間不多了,快跟我來!”這叫魂般的聲音一出,兩人都僵住了。凌妙妙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了蓬草叢。 “哎!你干嘛!”帝姬大驚失色,揮舞著袖子,對她拼命做著口型。 好不容易才來了個認識的人陪她,她才不要再一個人待著…… 凌妙妙讓她纏得脫不了身,轉身指了指蓬草叢后面的小塊空地,嘴唇微啟,臉色格外冷淡:“蹲好?!?/br> 端陽的氣焰頓時滅了——凌妙妙是有張小家碧玉的臉,平素顛三倒四,怎么看都是個有些咋呼的官家小姐,可是這一天卻完全顛覆了她心中的印象。 這人裙子上滿是血,腿上還插著一把匕首,再加上先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她如此表里不一,跟慕聲一樣,無論如何對端陽都是恐怖的存在。 妙妙在帝姬無聲的控訴中,徑自走到了老頭面前:“本宮不是就在這里嗎?走罷?!?/br> 那怨靈立即頓住,許久,才充滿警惕地問:“帝姬……是你嗎?” 開什么玩笑,連聲音都不一樣…… 凌妙妙哼了一聲:“老眼昏花的東西,不是本宮又能是誰?”她伸手撫摸著頭上的簪子,聲音又脆又響,如同珠玉噼里啪啦碰撞在一處,“你仔細看看我頭上的赤金鳳簪,方才那個丫頭戴不戴得?” 她言語一出,那股嬌縱睥睨的氣勢便將這怨靈唬住了,確實,比起剛才那顫巍巍的女孩,眼前這個兇巴巴的似乎更像帝姬一點…… 凌妙妙幸災樂禍地看著老頭的鬼魂。他本就矮小,還佝僂著背,頭頂只到她胸口,氣勢先矮了三分。 非但如此,原著里還說了,興善寺怨靈因為火災的關系,眼睛都讓煙熏壞了。這幫教眾魚龍混雜,本就是烏合之眾,莫名其妙成了怨靈,沒幾個人追求上進認真修煉,所以除了陶熒,其他人至今還是熊瞎子。 不僅瞎,而且傻,還是一盤散沙…… 端陽在原著里讓這伙人抓了去,差點搞成了神經病,雖然主角團搭救及時,她沒丟性命,但被燒壞了腳趾,烙下了殘疾,后文出場時,脾氣變得愈加偏執。 現在由她這個知道劇情的人代為受過,也算是愛護隊友。 況且,陶熒在慕瑤那邊,想必此刻正在和柳拂衣大戰八百回合,眼前這些小鬼成事不足…… 送到門口的人頭,撿不撿? 見他神色猶豫不決,妙妙氣勢洶洶地接道:“本宮不是你們的神女嗎?” 老頭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水,神色瞬間恭敬起來:“是……是,神女?!?/br> 妙妙在袖中一掏,掏出手帕,手心攤著兩枚黑黑的舍利子:“喏,那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們的圣物?” 老頭伸手一摸,摸到舍利子的瞬間,登時面容扭曲開來,炸了毛似的跪地求饒,只差以頭搶地了:“是圣物……是我們的圣物……” 妙妙越發疾言厲色:“我是神女,又有圣物,那你還在這里猶豫什么?”她拍了拍腿,“本宮剛才急急追你,摔了一跤,現在腿疼得走不了路,你還不快想辦法!” 那怨靈趴在地上,伸手急急招呼。幾乎是立刻,草葉響動,遠遠地來了一隊小鬼,一共八個,左右各四,搖搖晃晃地抬著一頂紅色的軟轎,快步走了過來。 轎子落在她面前,八個小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呲牙裂嘴全都趴在了地上,老頭趴在最前頭,神色畢恭畢敬,小心翼翼地支起手,將簾子掀起了一個角:“請請請……請神女上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