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書迷正在閱讀:這個Alpha為何那樣?、黑蓮花攻略手冊、十四年獵詭人(全五冊)、復仇四公主的王子、小同桌、三少與三千金的戀愛游戲、吸血殿下別使壞、求求你們別再喊我高人了、萬人嫌太貌美,偏執男配頂級誘寵、想看室友穿裙子有什么錯?
李玉留老吳吃晚飯,但是老吳執意要走。 老吳走了之后,李玉就一個人在廚房忙活,他做飯雖然有點兒模樣,但是從來沒有用心鉆研過,然而這頓飯他卻做得異常仔細。他知道一頓飯改變不了什么,但是能在簡隋英面前有一丁點表現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他就想,他還這么年輕,他還有大把的時間,他還固執得要命,如果他一直努力,一直真誠地對簡隋英好,總有一天他能被重新接受。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前段時間逼得太緊,惹得簡隋英更加反感,所以他現在要沉住氣,要表現得穩重,要讓簡隋英相信他能成為可以依靠的男人。 他在做飯的時候,簡家爺孫倆正在書房進行一場尷尬的談話。 “隋英啊,你不要以為身邊三天兩頭換人就是本事,你能把一個人留在身邊一輩子,讓他不起外心,那才叫真本事?!?/br> 簡隋英嘆了一口氣:“爺爺,哪兒跟哪兒???” “你別跟我打馬虎眼。我想起我剛知道你稀罕男的的時候,沒把我氣死。但是我后來就想通了,我管不了你,我也懶得管,比起你爸爸干的那些事兒,你起碼不傷天害理。你吧,年輕,條件好,社會誘惑又大,選擇自然就多,但是你別以為這么過下去就是好事兒。早晚有一天,你得覺得累,你得覺得身邊兒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而且不會來來去去的,就是跟在你身邊,定在你身邊,晚上回家還有人給你留盞燈的那么一個人。你不結婚我不管你,但是我不希望我死那天,周圍人都有伴兒了,就看著你還一個人瞎晃悠?!?/br> 簡隋英微微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指骨發愣。 簡老爺子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那天小李找上門兒的時候,我開始還覺得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不過后來想想,我覺得這孩子對你挺真的。他們李家是書香門第,家里個個出類拔萃,都有點兒自視甚高,怎么說呢,就好像他們家不能有一個不優秀的,不然在家里就是個異類。你想想啊,在這樣的家里長大,這小子敢坦白自己,得需要多大的勇氣,連你也沒敢當著全家人面兒說你是那個吧?” 簡隋英沉聲道:“爺爺,我們已經掰了,您說這些是什么意思?!?/br> “我什么意思?”老爺子皺眉道,“李家還不知道是你把人家孫子拐帶歪了,如果知道了,我得豁出這張老臉去給你請罪去,就這樣我還不能說說你?” 簡隋英偏過頭去:“爺爺,我不用您請什么罪,如果李家要找我麻煩,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沒什么事是我簡隋英不敢當的?!?/br> 老爺子用力拍了下椅子的扶手:“這是敢不敢當的問題嗎?你去招惹別人家的寶貝孫子,然后你現在又不要了,人家還不值得咱們低個頭道個歉?你?;斓耙驳糜邢薅?,你別惹我生氣!” 簡隋英無奈地垂下頭,有苦難言。 老爺子長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怎么這樣……我看小李哪兒都挺好的,哪兒也都配得上你,你要找個男的過,也得找個這樣優秀的,不能找那種男不男女不女……” 簡隋英不敢置信地看著老爺子:“您這是把他當您孫媳婦兒了怎么的,處處為他說話。我告訴您爺爺,我們倆走到今天,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是他……他,我們、我們合不來,您什么也不知道,您就別瞎摻和了行不行?” 老爺子拔高聲調:“你嫌我煩是吧,你嫌我老了不中用是吧?” 簡隋英也想頂他兩句,但是還是忍住了,他哭笑不得:“得了,我不想跟您吵,您跟您孫媳婦兒吃吧,我出去了?!?/br> 老爺子在他身后嚷道:“我又沒逼著你跟誰好,我說說你都不行了?你這臭脾氣,誰他媽給你慣出來的!” 簡隋英煩得想拿棉花塞耳朵。他一把拽開房門,李玉正好迎面走了進來,一把摟住他的腰,穩住了他急往前沖的身形。 “簡哥,吃飯了,上哪兒去???” “不吃了?!焙喫逵⑼崎_他就往外走。 “你給我回來!”簡老爺子一聲吆喝,聲如洪鐘,一點兒都不顯老。 李玉趕忙打圓場:“爺爺您別生氣,簡哥就這脾氣?!彼诤喫逵⒑筮厓?,一把按住他肩膀,“簡哥,別這樣,你們難得見一面?!?/br> 簡隋英怒上心頭,心想你算哪根蔥,充個屁大頭,他一個回身拳頭就跟了過來,往李玉臉上砸去。 李玉皺了皺眉頭,沒躲。 簡隋英的拳頭在貼上他臉頰之前剎住了車,他想他這一拳要真下去了,他就麻煩大了。 他爺爺倒未必真愿意站在李玉一邊兒,但是他們祖孫倆都有個致命的毛病——不服軟,簡隋英越是這么跟他對著干,老爺子就越想把他打壓趴下,從小到大這樣的情節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倆人勝負參半。 果然一轉頭,他爺爺就在倆人身后,瞇著眼睛看著他們。 李玉握住簡隋英的拳頭,慢慢把他的手拉了下來:“簡哥,吃飯吧,別鬧了?!?/br> 簡隋英怒瞪了他一眼。 老爺子從他們身邊走過,穩穩坐在了餐桌前,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你還沒個小孩兒懂事?!?/br> 簡隋英在原地僵了半天,忍著氣坐了下來。 李玉翻出了一瓶茅臺,啪嗒往桌上一放,擺上三個酒杯,咕嚕咕嚕往里倒酒。 簡隋英忍不住說了一句:“你不是不能喝酒嗎?” 李玉抬眼看著他,為他主動跟自己說話而暗自興奮著:“簡哥,我不是不能喝,只是不太愛喝?!?/br> 簡隋英斜了他一眼,惡氣道:“哦,那你能喝多少?” 李玉抿嘴一笑:“沒試過,不過你喝不過我?!?/br> 簡隋英明知李玉拿話激他,但他奮斗的小火苗還是噌噌往上冒。他強壓下好勝的心,扭過頭去,舉起酒杯敬他爺爺:“爺爺,別生氣了?!?/br> 老爺子又哼了一聲,舉起杯一口干了。 杯酒下肚,倆人就沒事兒了,老爺子開始樂呵地嘗菜。 李玉沒想到簡隋英這么沉得住氣,不禁有些失望,默默抿了口酒。 爺孫倆有一搭沒一搭地嘮嗑,李玉在旁邊兒夾菜添酒,畫面非常和諧。 簡隋英快吃完的時候,電話響了。他撂下筷子,接下了這個陌生號碼。 “喂?” 那邊沒有人說話,只有有些急促的喘息聲。 簡隋英蹙眉:“喂?” “……哥……” 簡隋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又聽到了這個他這輩子都不愿意再去回憶的聲音。 從那張嘴里發出的一句句“我愛你”,是他聽過的最歹毒的詛咒,僅僅是回想起來,都讓他渾身發冷,如墮深淵。簡隋英克制住把電話摔出去的沖動,他不允許自己表現得軟弱,他僵硬地站起身,死死握著電話,抬步往臥室走去。 “哥?你在聽嗎?”簡隋林的聲音有些無力,但很穩。 簡隋英沉聲道:“你還活著呢?!?/br> “呵呵,讓你失望了哥,我沒死成,我又開始犯賤了,我太想你了?!?/br> 簡隋英緊緊握住顫抖的拳頭,壓低聲音道:“簡隋林,我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也不想再見到你?!?/br> “可我想跟你說話,也想見你。哥,我對不起你,我做了你無法原諒我的事情,但是我不后悔?!?/br> 簡隋英咬牙切齒地說:“對,我永遠無法原諒你,你趕緊去死吧,你想見我,除非在你的葬禮上?!闭f完這段話,簡隋英迅速掛了電話。 那些面目可憎的回憶,時不時在他的噩夢中出現??梢哉f簡隋林對他的侮辱,比李玉的背叛更讓他痛苦,如果說李玉將他的尊嚴扔在了地上,那么簡隋林做的,就是將其踩了個粉碎。 他永遠、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親弟弟對他做的一切。 當簡隋英調整好情緒,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誰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房間很安靜,電話的聲音很響,在場的另外倆人,都知道那頭說話的人是誰。只不過老爺子僅僅是生氣和不屑,李玉則是暗自把拳頭放在了桌下。他恨電話那頭的人,恨之入骨。 簡隋英臉色蒼白地坐回到椅子上,李玉的臉色并沒有比他好多少。 倆人四目相接,彼此眼中的情緒,復雜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然而他們一一讀懂了。李玉滿眼哀傷嫉恨,簡隋英眼中一片荒蕪。 李玉心痛得說不出話來,每每想到簡隋英遭遇的一切,悔恨便如一把利刃,來回切割著他的內臟,分分秒秒逼他面對血淋淋的事實——他已經失去簡隋英這個事實。 老爺子垂下眼簾,對電話的事只字未提,而是拿起酒瓶,給倆人斟滿:“喝吧?!?/br> 簡隋英搶過酒杯,一飲而盡。 李玉看著他疲倦的眼角,難受得想哭。 簡隋英那晚上醉得一塌糊涂。他第一次和李玉拼酒,白的紅的輪番上陣,把家里所有的好酒都翻了出來,可勁兒糟蹋,光白酒他就喝了八兩多,就這樣他也沒喝過李玉。一開始簡老爺子在的時候,他們還比較克制,老爺子常年在部隊,生活非常規律,九點半一定上//床睡覺。等老爺子走了之后,簡隋英已經有點兒暈乎,他把外衣一脫,穿著個棉質背心兒,甩開膀子和李玉拼了起來。 倆人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但是簡隋英一句都沒記住。他就記得李玉哭了,然后他好像也哭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哭,他覺得跟喝多了水要上廁所一個道理,只不過這回從眼睛出來了,這種問題不值得他深究。 他還記得他真要上廁所的時候,是李玉把他弄去了洗手間。如果是他清醒的時候,他絕對不愿意和李玉這么親近,可是人喝上酒,膽兒大心不細,什么都考慮不過來了,全任人擺弄。 最后能記得的,就是晃眼的燈光,一直旋轉的天花板,和李玉哭得紅腫的眼睛。 簡隋英醒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呼吸不暢,有什么特別重的東西壓在他胸口處,快憋死他了。他睜開眼睛一看,一條拳擊手的肌rou結實的胳膊橫在他胸前,形成一個抱著他的姿勢。 他扭頭一看,李玉年輕漂亮的臉蛋兒近在咫尺,凌亂的頭發散亂在額前,長長的睫毛打下扇形的陰影,鼻尖幾乎貼著他的肩膀,總是紅艷艷的嘴唇微啟,均勻地呼吸著。 最要命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正貼著李玉溫熱的皮膚,倆人都是光著的。一大早就看到如此秀色可餐的一張臉,簡大少第一個考慮的卻是身體上有沒有什么不適。他動了動手腳,發現除了頭暈腦脹之外,一切正常,這才松了口氣。 李玉覺淺,簡隋英一動他就醒了,慢慢睜開迷蒙的雙眼。他眼睛腫得不像話,努力睜開眼睛,也就一條縫,而且特別干澀難受,于是只能瞇著眼睛看著簡隋英。 簡隋英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然后用雙臂支撐著身體,從床上爬了起來。 李玉本能地抓住他的胳膊,“簡哥?!彼粡堊?,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 簡隋英一起身,被子從胸前滑了下來,他愣了一下,扭頭瞪著李玉。 李玉晃了晃腦袋,和簡隋英凌厲的目光撞了個正著,他尷尬道:“我……喝多了,我不記得了?!?/br> “那這是狗啃的?”簡隋英指著自己的前胸。 李玉也撐起身,似乎覺得該找借口解釋,但又不愿意解釋。他也是光溜溜的,這么一起身,簡隋英趕緊扭過頭,跳下床,在地上繞了幾圈兒,氣急敗壞地說:“我衣服呢?也他媽被狗吃了?” 李玉無奈道:“你昨天把我們倆的衣服都吐了,我扔了?!?/br> “你扔了你讓我穿什么?誰讓你管我?我就愛穿吐過的衣服,也比光著屁股強?!?/br> 李玉光溜溜地站起來,指著衣柜:“里面有我的衣服,你先穿吧?!?/br> 簡隋英更來氣:“這他媽你家還是我家啊,我自己的衣服都搬走了,你憑什么放這兒?你丫到底什么時候滾蛋?!?/br> 李玉走過去打開衣柜,挑了條內褲套上,他彎腰的時候,不經意地扭過頭,從簡隋英腳趾一路往上看,一直看到他臉上才停下,白皙的臉蛋透出一點薄紅。 就是簡隋英這么缺乏羞恥心的人,也被他看毛了:“cao?!焙喫逵囊鹿窭锪喑鲆惶桌钣竦倪\動服,快速地穿上了。 這小子以前的品味就讓他不滿,外形條件這么好,卻只喜歡穿運動服,仿佛在著裝打扮上花半點時間能要他命似的。后來倆人在一起后,他沒少給李玉買衣服,現在倆人掰了,他又回歸運動服大部隊了,大半個柜子都是這些東西。 他有些嫌棄地套上身,煩躁地拉上拉鏈。 李玉看著他鎖在一起的眉,本來打算去拿運動服的指尖頓住了,他想了想,把簡隋英給他買的一套休閑西服拿出來穿上了。 簡隋英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但他懶得和李玉說話。 李玉微微一笑:“你喜歡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彼羝饍蓷l領帶,“戴哪條?” 簡隋英愣了愣,然后諷刺道:“你沒病吧?!闭f完轉身進浴室了。 李玉僵在原地,手頓在半空,心臟好半天都緩不過勁兒來。不需要簡隋英一遍遍提醒,他也不會忘記,簡隋英跟他分手了。他巴不得自己能忘了。 簡隋英洗漱完,走出臥室,就看到老爺子坐在沙發上看新聞。 他看到簡隋英出來,目光停留在他臉上,愣住了。 簡隋英忍不住摸了摸臉:“怎么了?”隨即他想起來李玉還在臥室里,老爺子肯定懷疑倆人昨晚睡了。他剛想回去阻止李玉從同一個臥室里出來,李玉已經走出來了。 簡隋英尷尬地別過頭,問道:“有吃的嗎?” 老爺子指指桌上:“油條漿子,我剛下去買的,熱的?!?/br> 簡隋英一聲不吭地坐到餐桌上,悶頭吃東西。 李玉一出來就殷勤地跟老爺子打招呼,問他昨晚睡得怎么樣,儼然一副男主人的派頭。簡隋英不愛聽他們和和氣氣地聊家常,一口喝完碗里的豆漿,打算去書房呆著。 路過冰箱的時候,金屬柜門光滑得像一面鏡子,他不經意的多看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他湊近了看,發現自己沒看錯,脖子上好幾處吻痕,別提多明顯了,特別諷刺地停駐在他皮膚上招搖。簡隋英咒罵了一聲,當著他爺爺的面兒,他有氣發不出來,等把老爺子送走了,他不打李玉一頓他就不姓簡。 老爺子招呼他:“過來坐一會兒?!?/br> 簡隋英捂著脖子走過來。 老爺子斜了他一眼:“別遮了?!?/br> 簡隋英冷冷看著李玉,李玉跟沒事兒人一樣,溫和地笑了笑。 老爺子看了看表:“一會兒老吳來接我,我今天就回去?!?/br> “爺爺您難得來一趟,怎么這么快就回去?” “你不嫌我管你嗎?” 簡隋英訕訕道:“您回去也一樣管我,多呆幾天吧?!?/br> “不呆了,北京空氣真差,我這一身老器官受不了,一會兒就走。我就跟你倆說幾句話?!?/br> 簡隋英蔫蔫地答道:“哦?!?/br> “咱們兩家背景都不一般,要是鬧起來得兩敗俱傷,你們能處就處,不能處,都這么大人了,別把倆家的關系搞壞了?!?/br> 倆人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 “你們要想處,倆家的長輩,我去給你們說,不想處,就安安靜靜的各走各地,別掰扯不清,惹一堆麻煩。我要說的就這么多,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吧,走吧,隋英,把我那兜子給我拿著?!?/br> 倆人默默不語地把老爺子送到了小區門口,老吳的車早就等在了那里。 天氣已經轉暖,但是大清早的,風依然有些刺骨,老爺子看簡隋英凍得有點兒抖,忙說:“回去吧別送了,到了我給你打電話?!?/br> “沒事兒,不冷,吳叔,開車小心點兒?!?/br> “放心吧少爺?!?/br> “爺爺您先回去,過段時間我忙完了就去看您去,正好到時節釣魚了?!?/br> “行,回去吧?!?/br> 李玉也彎下//身,輕聲道:“爺爺,謝謝您?!?/br> 簡老爺子嘆了口氣:“沒啥,你們回去吧,怪冷的?!?/br> 李玉突然傾身向前,在老爺子耳邊迅速地說了一句話。 老爺子愣了愣,點了點頭。 車開走之后,簡隋英扯著李玉的脖領子叫道:“你剛才說什么?” 李玉抓住他的手:“簡哥,外邊兒太冷,咱們進去說吧,你看你手這么涼?!?/br> “誰要跟你進去,我車鑰匙都帶出來了,我現在就走,你到底跟我爺爺說什么了?” 李玉眨了眨眼睛:“你想知道,我們進屋說吧?!?/br> “cao,你是不是找打,你現在怎么這么煩人……” 一陣急促的車喇叭聲突然橫進了兩人之間,那陣響聲夾雜著明顯的怒意。倆人一起轉頭,就看到不遠處停著的suv里,坐著簡隋林。 他們同時愣住了。 簡隋林開門下車,他看上去已經沒有大礙,但是臉色白得嚇人,眼中孕育著風暴。 簡隋英看著他,手微微抖了起來。 李玉也看著他,他從來沒在一個人眼中看到過這樣沉重的恨意,這樣瘋狂的情緒。 “你們,和好了?”這幾個字從簡隋林嘴里吐了出來,幾乎字字泣血,字字錐心。 倆人從一套寓所出來,簡隋英穿著李玉的運動服,脖子上有明顯的吻痕,即使倆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在簡隋林眼里,也不過是一次小小的爭執,就如同他們以前在一起時一樣。 他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因為經歷了如此多的事,犯了那么多的錯,遭了那么多的罪,他依然只是這兩個人愛情里的一個跳梁小丑,他再怎么興風作浪,也撼動不了他們的關系,倆人歷經磨難,又走到了一起。他處心積慮是為了什么?他喪心病狂是為了什么?他拋棄簡隋英對他的信任和親情,鋌而走險,做出那樣的事,都是為了什么? 他們依然在一起??! 他簡隋林算什么東西?他最愛的哥哥選擇了他最好的朋友,他只是個卑鄙的陰謀者,活該一輩子躲在陰暗的角落里,看著他愛的人避他如蛇蝎,厭他如螻蟻。 他簡隋林究竟算個什么東西! 他恨,恨簡隋英,恨李玉,恨他為什么偏偏是簡隋英的弟弟。 李玉咬牙切齒,拳頭握得咯咯直響,渾身肌rou都繃緊了。他很想質問簡隋林,怎么還有臉出現,可他沒有說話,他怕自己暴戾的情緒一旦從身體里泄漏出去,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因為正如簡隋林對他恨之入骨一樣,他也恨不得簡隋林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他無法解釋自己的心情究竟有多復雜。曾經他還喜歡過這個人,他們有過單純美好的童年,他偷偷幻想著能一輩子保護他,可是現在他只希望再也不用見到他,否則他無法控制自己想殺人的欲//望。一想到簡隋林對簡隋英做過的事,他就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灼熱的,仿佛隨時會轟然起爆。 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張臉,比仇人的臉更加面目可憎。這是此時李玉和簡隋林共同的想法。 三個人木然站在小區門口,曾經他們能笑著一同吃飯喝酒,如今卻對彼此充滿了憎惡。兩年前炎熱的夏天,高考臨近,他們三個人第一次在這所公寓里相聚,那個時候簡隋英是傲慢的大哥,簡隋林是乖巧的弟弟,李玉是那個不卑不亢、從容自若、有著超越年齡的冷靜自持的少年。 他們像一個永遠沒有終點的環,各自追逐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馬不停蹄,磕磕絆絆,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如同做了一場噩夢。簡隋英是這場噩夢里,最大的受害者,而每個人所承受的痛苦,沒法稱出斤兩。 不過兩年時間,毀滅了一切。 沒有人回答簡隋林的問題,尤其對于看到他已經瞠目欲裂的簡隋英來說,他甚至沒有想要教訓簡隋林的欲//望,他只想遠遠地躲開。有簡隋林在,周圍的空氣都帶著罪惡和不倫的血腥味,讓他無法呼吸。他用毅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哥!”簡隋林叫了一聲,那聲音不大,顫抖得不像話,但聽上去卻撕心裂肺。這一聲里究竟有多少哀求,多少渴望,多少悔恨,多少不甘,沒人說得清楚。 李玉沖了上去,抱住簡隋英的肩膀:“不要走……簡哥?!彼恢浪@樣拉住簡隋英有什么用,他只是憑著本能,就好像兩個人在拔河一樣,一旦他松了手,就會被對方搶去。他再也無法接受簡隋英離他更遠了。 簡隋英把他推開,繼續往前走,他走得不快,幾乎雙腿發軟,但他必須離開這里。李玉、簡隋林,如果有一個人肯放過他,也許他還能多活幾年。就在他快要走到入口的時候,汽車猛然發動然后急踩油門的聲音一下子鉆進了他耳朵里。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初始他精神恍惚,就像是人鉆進了水里,所有的聲音仿佛都來自另一個世界,可是當那種粗暴的聲音穿透鼓膜,鉆進他大腦的時候,他像是猛然被人推醒,感官突然回歸本體,周圍的一切都讓他有了知覺。 他的心預感到了什么,那種腳底發涼的恐懼感,讓人毛骨悚然。他猛然回頭,簡隋林開著車,以瘋狂的速度朝李玉沖了過去。 一切都像是在慢動作播放。他看到李玉原本怔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此時也轉過了頭,臉上的表情變幻成驚訝。 簡隋英只覺得腳底生出一股力量,他猛然躥了起來,瘋狂地朝李玉跑了過去。 “李玉——” 眨眼就到了眼前的車,馬上就要從李玉身上碾壓過去的車,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車頭調轉了方向。 接下來是刺耳的急剎車聲和噩夢一般的砰然巨響。 小區門口那棵參天大樹,被撞得嘩嘩啦啦地下起了樹葉雨,遮天蔽日。 流暢的前蓋已經完全變了形,濃煙從破損的車身不斷冒出,車禍現場的狼狽和可怕,一覽無遺。 簡隋英只覺得雙腿發軟。他幾乎是動用起全身的力氣,才跑到了車旁邊,看著扭曲的車身,慢慢癟下去的安全氣囊,以及一身是血,生死不知的簡隋林,他幾乎跪在地上。任何恩怨是非,在真正的生死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 有人慌慌張張地喊著叫救護車的,把他的神智拉回了現實。 車前頭已經著火,時間是爭分奪秒。 簡隋英伸手去拉車門,金屬的高溫讓他本能地縮回了手。他咬著牙重新去握把手。但他的手還沒碰到車門,一只手已經率先握住了guntang的金屬,皮rou燒焦的味道即使是在濃煙中,依然易于分辨。 李玉痛得大喊了一聲,用力去拽車門,撞擊時車門已經自動解鎖,但是車門完全變形了,死死地卡住,無論怎么拽都只能打開一條僅僅夠伸進胳膊的細縫。此時李玉的手已經燙出了膿血。 簡隋英喊道:“砸玻璃!” 李玉脫下衣服纏在拳頭上,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擊向車玻璃。 車窗如蜘蛛網一般碎裂開來,倆人連砸帶踹,終于把整塊玻璃給弄碎了。 李玉探進車里,在簡隋英的幫助下,把一身是血的簡隋林給慢慢抱了出來,幸好他并沒有被卡住。倆人把簡隋林弄出來之后,手臂都被車玻璃劃出了口子,不住地淌著血。然而這些傷跟簡隋林的慘狀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簡隋林被抬上車后,簡隋英是被李玉和一個醫護人員攙上車的。簡隋英一輩子都沒法忘記這一刻。那種直面死亡的巨大恐懼,讓他幾乎無法自己走路。 他看著自己身上的血,看著李玉身上的血,看著昏迷不醒的簡隋林,他強迫自己冷靜,卻不知道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分分秒秒。 簡隋英到了醫院之后,已經鎮定下來了。 簡隋林被推進手術室之后,他和李玉站在手術室外面,相對無言。他滿腦子都是如何給他爸打這個電話,以及如何處理簡隋林可能出現的任何情況。 最糟糕的結果,就是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個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弟弟。他即使再恨小林子,也沒有辦法接受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么沒了,何況那是他親弟弟。 只要能保住一條命。簡隋英只希望至少能保住他一條命。 李玉也還沒有從震驚中完全恢復過來。 簡隋林是認真地想要他命,如果簡隋英不沖出來,簡隋林絕對不會調轉方向盤,那么現在被推進手術室的就是他自己。 簡隋林對簡隋英的執念有多深,他已經徹底了解了,而他也明白,親兄弟永遠都是親兄弟,即使簡隋英對簡隋林避如蛇蝎,危急關頭也不會放下他不管。 他是為了簡隋英才去救人,但他希望簡隋林永遠也別從手術室出來。一個玷污他至愛,并且想要殺了他的人,他無法期盼他能活下去。但他同時也害怕,他害怕簡隋林如果真的沒了,簡隋英恐怕一輩子也無法釋懷。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三人會走到今天的困境,那種悲傷和無力感,充盈著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他看不到他和簡隋英的未來,他害怕和簡隋英越走越遠,他不知道這種形同陌路的關系,何時才能看到轉圜的曙光。 就在他為能稍微靠近簡隋英而竊喜的時候,又出了這種事,他幾乎要絕望了??粗簧硌鄣暮喫逵⒔乖甑靡桓又桓爻闊?,被汗水沾濕的碎發貼在額頭上,整個人明顯的萎靡,他心痛得更加厲害。 他對于簡隋林做出這種極端的舉動,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求而不得究竟有多痛苦,他比誰都清楚,那種看著自己愛的人越走越遠的絕望,能把人變得徹底的瘋狂。 簡隋英這樣的人,太讓人無法自拔,如果自己換成今天的簡隋林,恐怕也…… 正在倆人在原地不知所措時,兩個護士走了過來,要求他們包扎傷口。 簡隋英處于沉思狀態,不聽人說話,也不動彈,小護士最后沒辦法,把他推走了。 李玉的手掌燒傷比較嚴重,先被帶去消毒了。他心里的東西太多,完全沒感覺到疼,等到反應過勁兒來,才發現手掌已經腫成兩個大,幾乎不聽使喚了。 等他處理好身上的傷口,重新回到手術室外的時候,簡隋林的爸媽都已經到了。 趙妍哭得渾身直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簡東遠坐在長椅上,不停地抹眼淚,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簡隋英沉默地靠墻站著,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拿著煙的手,依然微微地顫抖。 李玉掙扎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趙妍看到他,就哭著過來拽住他:“李玉,李玉,你告訴阿姨,你跟阿姨說實話,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趙妍一直對他不錯,此時此刻,李玉沒辦法用冷漠對付一個傷心欲絕的母親,他只能拍著她的胳膊安慰她:“阿姨,你過來?!?/br> 簡隋英抬眼看了他一下,李玉回給他一個復雜的眼神。 他心里也沒底,不知道如何和趙妍解釋。她不知道這其中錯綜復雜的恩恩怨怨,他如何告訴她,她的兒子本來是要開車撞他,但是為了閃避簡隋英,自己撞到了樹上。 倆人走過轉角,趙妍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就像在攀著一根救命稻草,她哭著說:“李玉,你說實話,你說實話。他好好的,他剛出院,他怎么會出車禍?” 李玉沉聲道:“阿姨,你別瞎想,我和簡哥都在場,但這件事和簡哥沒有關系?!?/br> 趙妍滿是淚水的臉怔愣地看著他,半晌,她道:“那隋林為什么……” 李玉垂下眼簾:“阿姨,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能告訴別人,否則對隋林不利?!?/br> “你說?!?/br> “隋林他……他是想撞簡哥?!边@已經是李玉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這樣的解釋,才能息事寧人。 趙妍驚恐地瞪大眼睛。 “但是也許他臨時后悔了,所以他打了方向盤,但剎車已經來不及……” 趙妍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還好李玉及時扶住了她。她凄切道:“我的兒子……”然后她就說不下去了。她現在悔不當初,從小在簡隋林心里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她萬萬沒有想到,簡隋林能做出這樣害人害己的事情,親兄弟走到反目成仇這一步,她難辭其咎,她已經不知道該恨簡隋英,還是她自己。 手術做了六個小時才結束。 簡隋林目前還在昏迷,但好在他的大腦沒有受到嚴重的損傷,斷了幾根肋骨,腿骨骨折,還有不同程度的皮rou傷。最嚴重的就是內臟出血,但是就醫及時,手術結果不錯,不但活了下來,而且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這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 趙妍知道簡隋林的情況之后,終于稍微放心,累得直接昏了過去。當晚上簡東遠也因為血壓太高留院觀察了。 簡隋英處理完醫院的事,又要應付警方的調查,忙得徹夜未眠,李玉給他買了飯回來,發現他坐在椅子上直接睡著了。 李玉把飯菜放到一邊,悄悄靠坐在他旁邊,輕輕把他的頭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倆人一身血污,形神狼狽,一看就知道經歷了非常糟糕的事情,因此李玉格外珍惜和簡隋英如此親近的一分一秒。他眼神空洞地看著醫院發黃的墻壁,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耳邊均勻的呼吸聲,讓他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簡隋英并沒有睡太久,他心里太多事,瞇了一會兒就醒了。醒來看到身邊的李玉時,他愣了一下,似乎才發現這個人在場似的。 這三十幾個小時對于他來說太難熬了,他已經忽略了很多東西,包括一直在他身邊晃悠的李玉??吹侥禽v車沖向李玉時,自己那焦急絕望的心情,突然被他回憶了起來,他心里一陣酸澀。如果現在躺在加護病房里的是李玉,他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心里一動,忍不住問道:“手怎么樣了?” 李玉怔了一下,啞聲道:“沒事?!?/br> 簡隋英看了一眼他纏了厚厚繃帶的手,閉了閉眼睛:“你和趙妍是怎么說的?” “我說他本來想撞你,但是反悔了?!崩钣裣肓讼?,補充道,“她相信了?!?/br> 簡隋英點了點頭,沉聲道:“不管怎么樣,得謝謝你?!?/br> 李玉苦澀道:“我只是不愿意你傷心?!?/br> 簡隋英躲開他直白的眼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過身去:“你回去休息吧?!?/br> 李玉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在這里陪你,看能幫上……” “你幫不上什么忙,回去吧,如果他能醒過來,也不會想看到你,我想你也不想看到他?!?/br> 李玉嘴唇微微顫抖著,簡隋英給予他的這個背影,充滿了生硬的拒絕,讓他感覺自己呼吸都停滯了。 他忍不住從背后抱住了簡隋英。 簡隋英身體僵了僵,但這回他沒有推開李玉,他現在分不出力氣去和李玉計較。 “簡哥,你別趕我走,我不能離開,尤其是現在,我要問清楚?!?/br> “問什么?” 李玉收緊手臂,把臉埋在他脖頸間貪婪地呼吸著:“我要問你,為什么要救我,你是不是還愛我?” 簡隋英深深吸了口氣:“李玉……” “別說其他的,我只想知道這個。簡哥,你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你承認吧,你還愛我,你為什么不能承認?!崩钣竦恼Z氣中充滿了渴望,“我求你了,你承認吧,只要你承認,你讓我現在去死都行?!彼穆曇纛澏兜貌怀蓸幼?,對于簡隋英的回應,他又期待,又恐懼。 簡隋英忍著心痛,艱澀地說:“李玉,我現在沒勁兒和你爭辯什么了。我愛你又怎么樣呢,我又不靠這玩意兒吃飯,沒有我又不會缺胳膊少腿兒。我是個生意人,一次賠本兒買賣就夠我受的了,我不會再做第二次,就像一個東西我再喜歡,我他媽負擔不起,我干脆不要了。李玉,發生這么多事后,咱們沒有心平氣和地談過一次,今天在這種不能大聲喧嘩的地方,我正好跟你說句心里話?!?/br> 李玉突然害怕起來,他緊緊摟住簡隋英的腰,就像以前無數次那樣,他摟著這個人的腰,把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懶懶地看著他刮胡子,和他聊天。那個時候甜蜜的分分秒秒,他愿意拿一切去換。 簡隋英空洞的眼神看著仿佛沒有盡頭的醫院走廊,心如死灰:“咱們不可能了,現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我不是個大方的人,只要一想到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就覺得我要是原諒你,就是對不起我自己,我這個人最自私,我不能對不起我自己。再說,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信任了,我不想再把精力浪費在你身上,費心去猜你在想什么,你會不會又害我?倆人在一起,不過圖個開心,我再喜歡你,我想到你就一腦門子煩心事兒,我跟你在一起是何苦呢?” 李玉哽咽道:“可我不會再害你,我一定會……” “你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世界上沒有賣后悔藥的,我也沒有義務讓你反悔。我這輩子最大的寬容和退讓,都給了你李玉,結果你還是辜負我。你要是還對我有點兒感情,你就別再來煩我了。我現在過得挺好挺順心的,你別再出現,我的心情就能好點兒?!焙喫逵⒄f這段話的時候,真有種心在淌血的感覺,可他說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即使經歷了這么多cao蛋的事情,昨天那驚險的一幕,還是讓他沒辦法再蒙蔽自己。他就是這么賤,他恨李玉,恨得咬牙切齒??蓪λ南矏?,也從來沒有停止。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重情義的人,也不知道在李玉身上著了什么魔,能對一個人執著到這種程度。這讓他又厭惡,又恐懼。所以他要離李玉遠遠兒的,最好永遠別見,這樣才能避免他再次丟人現眼,淪為別人的笑柄。 愛情不是他的必需品,他不能為這個把自己的尊嚴和生活再次搭進去。他得承認,他輸不起了。 李玉又一次哭了。 簡隋英的肩膀被浸濕了,他能嘗到那眼淚里的絕望。 李玉感受到了簡隋英要和他一刀兩斷的決心,他沒有辦法再抱著僥幸的心理,期望簡隋英能軟化,能再轉身看看他,能重新回到他身邊。他連拿幻想安慰自己都已經不能了。 簡隋英說得太清楚,不留余地,不給他臆想的空間,不讓他自欺欺人。他們徹底結束了,簡隋英表達得不能再明白,態度不能再堅決。 李玉沒有辦法不哭,他已經被悲傷和痛苦淹沒,即使他緊緊抱著這個人,他的心卻遠得他無法企及。 他已經徹底失去簡隋英了。 他和簡隋林明爭暗斗,最終致反目成仇,忙活了這么一大圈,落得一身狼狽,卻誰也沒有得到這個人,這真是莫大的諷刺,也是上天給他們最大的懲罰。 李玉只有二十一歲,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消解這樣巨大的悲傷,只能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抱著簡隋英,不再偽裝,不再算計,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匏母星?,哭他的錯誤,哭他的悔恨,哭他的得失。 簡隋英感覺到眼角漸漸濕潤,便奮力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天花板。耳邊的抽泣聲和肩頭的濕潤,仿佛把他的心都給打透了。 李玉走了,沒有再聯系他,也沒有再在醫院出現過。 簡隋林在昏迷了四天之后醒過來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想見簡隋英。 簡隋英并不感到意外,他放下手頭的工作,開車去了醫院。 簡隋林二次入院,把簡東遠也打擊得住了院,簡隋英無奈之下,只好重新接管了已經賣給簡隋林的他從前的公司。事出意外,他已經無暇去抱怨,他只知道作為簡家的長房長孫,作為一個男人,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袖手旁觀,越是危難的時候,越需要能肩負起一切的人出頭。 家里的事,他還瞞著爺爺和一眾親戚,只有他兩個叔叔知道情況。 公司和家里的負擔,一下子又落到了簡隋英身上。同時兼顧著三個公司的運營,對于簡隋英來說,無論是精力上,還是資金上,都有相當大的壓力,他忙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簡隋林能順利醒過來,無疑讓他松了口氣。 簡隋英在黃昏時分穿過醫院長長的走廊,周圍很安靜,靜得讓人心里倍感壓抑。他推開病房的門,看到趙妍坐在床前,翹首看著簡隋林,臉上帶著關懷和心痛。 屋里的倆人聽到開門聲,齊齊看向門口。 簡隋英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簡隋林張了張嘴,小聲說:“媽……” 趙妍看了簡隋英一眼,站起身,從他身邊走出病房,并隨手帶上門。 屋子里落針可聞。 最后還是簡隋林先開了口,他啞聲道:“哥,你過來坐?!?/br> 看著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簡隋林,簡隋英此時既感覺不到驚恐,也提不起力氣怨恨,他習慣性地想掏兜里的煙,又想起來這是醫院。拍了拍口袋,他抬步走到床邊,坐到了趙妍剛才坐的椅子上。 簡隋林臉上白得幾乎找不到血色,連嘴唇都透著不正常的青灰,他看上去非常虛弱,似乎連說話都很費勁。 簡隋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沒什么波動。 簡隋林看著他的眼神,依然充滿了依戀,可他知道自己必須死心了,他艱澀地開口:“哥,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吧?!?/br> 簡隋英淡道:“原諒你哪樣?原諒你坑我公司,還是原諒你強jian/我,還是原諒你殺人未遂?” 你做的哪一樣,值得原諒? 簡隋林的眼眶濕了:“哥,我以前以為,只要能得到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后悔。但其實我早就后悔了,我寧愿你一輩子把我當弟弟,至少你還跟我說話,對我笑,愿意使喚我,而不是這么恨我?!焙喫逵λ睦淠驮鲪?,讓他陷入了更加瘋狂的境地,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愛簡隋英多一些,還是恨他多一些,但是當他沖進自己的視線的時候,他知道他寧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讓他哥受傷。 他多么想一輩子保護這個人,但他給予他的傷害,卻是最深最重的。 他早就后悔了。 簡隋英沉聲道:“你好好養病吧,我不想給你管公司,我忙得很,你早點起來,別再增加我的負擔?!?/br> 簡隋林費力地伸出手,想去抓簡隋英的手,卻被簡隋英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簡隋林哽咽道:“哥,陪我坐一會兒吧。你離我太遠了,我夠不到你了。就算……就算你和李玉在一起,我還是你弟弟,不要這樣對我。哥,原諒我吧,求求你,原諒我吧?!?/br> 簡隋英終于忍不住掏出煙點上了。他以前不那么愛抽煙,也沒有癮,只在場面上來兩根。但是現在他幾乎煙不離手,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為了保持清醒,他不能老喝酒,除了抽煙,他不知道還有什么途徑能紓解。 簡隋林終于握住了簡隋英的手,用他最大的力氣死死地攥著,握得掌心出汗都不放手。 簡隋英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任憑簡隋林握著,如果不是抓住他的那只手已經有了成年男人的力道,他會以為他被一個小孩兒攥著,就像攥著必須抱著才能入睡的玩具。 他抽完煙之后,把手也抽了回來。他給了簡隋林一根煙的時間,他都要為自己的仁慈而驚嘆了。 他把煙扔進垃圾桶,站了起來:“記住我說的話,趕緊起來,別給我增加負擔!” 簡隋林忍著眼淚,手心空了,心更是一片荒蕪。 簡隋英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他握著門把手:“我跟李玉早結束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簡隋林在醫院的那段日子,簡隋英著實難熬。家里家外的事,都由他一個人扛著,項目資金上巨大的缺口,逼得他幾乎天天馬不停蹄地去融資,舒適溫暖的五月天,已經把他曬黑了。 隋林在醫院無所事事,經常給他發短信,但不敢給他打電話。他一條都沒有回過,也沒有再去看他。 他知道等簡隋林出院了,早晚還是會想要擠進他的生活,他現在實在無暇理他。 偶爾空閑的時候,他會想起李玉。自從醫院一別,李玉就徹底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沒有李玉的消息,也沒有再見過他,更不會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李玉,這種感覺很奇怪,一個人走得這么徹底,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 有時候簡隋英會有種恍惚的錯覺,覺得自己做了一場亂七八糟的夢。其實從來就沒有李玉這個人,他只是工作太忙了,產生了幻覺。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會覺得身邊太空了,根本不像他簡隋英該過的逍遙生活。 小朱倒是給他打過電話,在電話里裝作不經意地問他要不要過來吃飯。 他當時很直接地說:“我沒有時間?!彼鋵嵤钦娴臎]有時間,沒有別的意思,但也許是太累了,語氣比較硬,小朱在那邊兒立刻就不說話了,然后結結巴巴地說:“我明白了?!?/br> 就算隔著遙遠的距離,簡隋英也能聽出他的難,他立刻解釋道:“你別多想,我最近是真的很忙?!?/br> 小朱輕聲說:“我明白的?!?/br> 到最后簡隋英也不是很確定,他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還有他究竟明白了什么,總之從那之后,小朱沒有再聯系過他,而他忙得也沒有時間去想小朱。 簡隋英從小錦衣玉食,可能這輩子也沒有為錢這么發愁過,可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以前公司的項目已經啟動了,眼巴巴地等著繼續注資,現在公司的項目也籌劃得很好,就等著資金到位,和李文遜合伙的擔保公司,更是需要錢才能運作。 他現在一睜開眼睛滿腦子都是上哪兒去弄錢,怎么去弄錢。 公司里還養著不少他以前的下屬和職員,還有他的幾個親戚,眼看著項目就要進行不下去,面臨更加嚴重的虧損,簡隋英無奈之下,把本來準備要投入擔保公司的一份資金,注入了這個項目里。 簡隋英考慮得很長遠,雖然暫時自己這邊的生意有損失,但是如果能度過這次難關,這個項目價值肯定要大幅增長,到時候再用它去融資,就能解決很多問題。既然公司重新落到了他手里,他也不會白給人干活兒,他簡隋英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除非他撈夠本兒。這樣雖然解了燃眉之急,然而擔保公司這塊兒的缺口,他一時半會兒是真補不上了。這段時間他的反常和運營上的停滯,終于引起了李文遜的注意。 那天他在辦公室和兩個屬下討論項目,李文遜不請自來了。 簡隋英想到最近他在資金上各種拖延,就知道他來者不善,他草草囑咐了下屬兩句,就把他們打發走了,并且讓新聘請的美女小秘書給李文遜倒了杯茶。 李文遜笑瞇瞇地看了看小秘書,又看了看他。 簡隋英也笑了笑,等秘書給他們帶上門,他才道:“阿文,你知道你想說什么,給我兩個月時間吧,我保證把項目資金湊齊了?!?/br> 倆人雖說是多年的朋友,但是親兄弟尚且明算賬,涉及到這么大筆資金的事情,不能在情分上含糊,再說他們白紙黑字簽了合同,如今已經逾期付款了,這件事情上他理虧。 李文遜抿了口茶:“隋英啊,我跟你認識這么多年,我相信你的手腕和能力。你既然說兩個月了,我也不跟你廢話,兩個月就兩個月。我今天來其實也不是來催錢的,主要是想給你提個醒兒?!?/br> “哦?提什么醒?” 李文遜表情有幾分半真半假的嚴肅:“提醒你小心我哥那個瘋子?!?/br> 簡隋英品了品這話里的意思,托著下巴沉思了幾秒:“我主動去找耀哥吧?!彼览钗倪d說這話并不是威脅他,只是在他告訴他,他這里好打發,他哥不好打發。 京城高干圈兒里的人都知道,最牛逼的兩家姓李的,一個是李玉他們家,一個是李文遜他們家,兩家各倆兒子,只不過品性卻是天差地別。 李玄李玉兩兄弟從小是優等生,長大是精英,聰明又體面,堪稱高干子弟楷模。 李文耀李文遜這兩兄弟,卻不太老實。李文遜不老實的程度,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圍之內,起碼沒有什么大是大非,無非是精明狡猾過了頭,但李文耀卻是個提起來就讓人鬧心的主兒。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投錯了胎,家境如此優越,卻不學好,從小就跟父母對著干,初中沒畢業就去混黑社會了,到最后李家幾乎跟他斷絕了關系,并且放話說李文耀做出什么事都跟他們李家無關。 這個李文耀自己很混,但是對弟弟要求卻特別嚴格,從小要求他弟弟上最好的學校,考最好的大學,成績沒考好李文遜爹媽都不舍得打,他哥先把他揍一頓。他似乎就是想把從自己身上丟掉的老李家的臉,都從自己弟弟身上掙回來。 李文遜活了二十多年,李文耀就加護了二十多年,這個世界上誰敢讓李文遜吃虧,誰敢給李文遜的精英成功道路添一點兒堵,李文耀的狗鼻子都能聞得清清楚楚。 李文遜自己也阻止不了他哥,所以知道這些門道的人一般都不惹這個瘋狗。 簡隋英覺得與其等李文耀找到他頭上來,他還不如主動去找他談一談,以前倆人關系還可以,拖延點兒時間應該沒問題。當然,李文耀要真敢跟他撕破臉,他簡隋英也不是吃素的。 李文遜搖了搖頭:“不好,現在還不算難辦的事,你如果去找他,他肯定要特別上心地盯著你?!?/br> 簡隋英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面,半晌道:“行了我明白了。你不用cao心這個,耀哥我自己會解決,錢也不用擔心,我自己也投進去了不少,不會做賠本兒買賣的?!?/br> 李文遜笑呵呵地說:“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走,陪我吃飯去?!?/br> “晚上有飯局,改天吧?!?/br> 李文遜走后,簡隋英坐在椅子里,有一絲心慌。他的陣子鋪得太大,如果收不回網,損失會異常慘重。但他必須放手一搏,否則結果也好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