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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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元旦。 簡隋英回家的時候,簡隋林正幫著保姆擺果盤,一見他進來,就走了過來,當著他爸的面兒特別乖巧地說:“哥,你回來了?!?/br> 簡隋英現在看到他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肚子里就醞釀起一股火,因為他知道這些都是裝的,而且裝了十幾年。他忍著一拳砸在那張虛偽的臉上的沖動,眼皮子都沒動,目不斜視地從他跟前走過去了。 簡東遠看到了也沒辦法,只能撇過頭去。 簡隋英坐沙發上和他爸隨便嘮嗑,簡隋林端了盤水果坐到他身邊:“哥,這是昨天剛有人從海南帶過來的紅毛丹,你吃點兒吧?!?/br> 簡隋英不客氣地說:“離我遠點兒?!?/br> 簡東遠皺眉道:“隋英?!?/br> 簡隋林眼睛都沒眨一下,動手給他剝開殼,遞到他嘴邊兒:“哥,吃點兒吧,很甜?!?/br> 簡隋英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他,他不想在他爸面前顯得不大氣,于是張嘴吞了下去。 吃飯的時候簡隋林對他也是特別殷勤,一會兒夾菜一會兒舀湯,弄得簡隋英想把桌子掀他身上去。 他心想這小子絕對是北海那事兒吃癟了,想找他求饒??上喫逵⑹乔箴埦湍芊胚^對方的人嗎?他太煩簡隋林這股勁兒了。要是真想跟他對著干,就堂堂正正地來,輸不起就別挑戰他,裝什么孫子,掉價。 吃飯的時候簡東遠聽說簡隋英要去秦皇島他爺爺那兒,就讓保姆把別人送的補品都給收拾了出來,讓簡隋英帶上。 簡隋英當晚沒在家住,吃完飯就回家了。他往外走的時候簡隋林一直看著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他,看得他渾身不得勁兒,他以為簡隋林肯定會找機會跟他說些什么,但直到他走出家門簡隋林也沒說。 第二天一大早,簡隋英一個人開著車,帶著一后備箱的好東西,浩浩蕩蕩地往秦皇島去了。他公司也就放了三天假,去這么一趟住一晚上就得回來,但是他還是要回去看看,老爺子年紀大了,基本上是看一眼少一眼。 他中午的時候到了他爺爺那兒,午飯都早準備好了,擺了滿滿一桌子,還有兩瓶茅臺。 爺倆一邊聊天一邊喝酒,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他們喝得都有點多,下午簡隋英睡了一覺,醒來之后又到了晚飯時間,那就接著吃吧。 天氣太冷不適合出去釣魚,但是跟著老爺子在湖邊遛遛狗,嘮嘮家常,時間過得緩慢而悠閑。簡隋英什么都不用想,一回到他爺爺家,他就跟小時候一樣,總感覺是來度假的。 呆了一天一夜,簡隋英下午開車回了北京。他要休整一下,明天開始進入談判簽合同的階段。因為之前已經拉鋸戰似的談了好幾個月,此時雙方基本上已經達成一致了,完善了一些細節之后,在二月初正式把合同簽了下來。 銀行那邊的工作也已經準備到位,合同簽下之后,銀行的第一批款項就能進來。 一切事項都進行得有條不紊,看上去非常地順利,按照公司的計劃,趕在春節前辦理過戶,春節后銀行就能放第二筆貸款,這樣項目就正式運作起來了。然而,就在錢已經轉到對方賬上,第二天就要去辦理過戶的時候,出事了。 那是早上九點多,簡隋英正坐在辦公室,電話響了起來。 被他派去辦過戶手續的職員給他打了電話,語氣非常的焦急,說那塊地就在昨天下午被法院查封了。隋英一下子就毛了,一連串地問被哪個法院查封了,怎么回事。 可是這個職員除了知道是四川某個縣的地方法院查封的之外,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被法院查封了的土地,沒人敢給辦理過戶,本來順順利利的事情突然節外生枝,簡隋英心里涌上一股非常差的預感。他掛了電話就給賣給他這塊地的楊總去了電話,這個女老板也是非常茫然,她甚至還沒有接到法院的通知。 倆人約了個時間,一起去相關部門了解情況。 這個時候簡隋英還算冷靜,畢竟生活就是不斷出現矛盾解決矛盾的過程。 花了大半天時間,聯系上了法院,和申請查封這塊地的公司,才把事情前前后后大概了解清楚。 整個事情充斥著非常復雜的債務關系。把這塊地賣給他的公司是三家國有企業進行重組之后的公司,其中一家已經破產,并且拖欠債務。重組之后大部分不良債權變現的變現,賣出的賣出,經過十三年的運作,大部分債務問題都已經解決了。領導班子經過三次換代,現在的管理者對當年的債務問題基本不清楚,國有企業盈虧不涉及個人利益,加上沒有人追討,所以現在的管理者也就不知道還有一筆不算大的債權流落在外。 這筆債權跟當年好幾筆不良債權一起,被打包了賣給了一個資產公司,幾經轉手,又到了一個四川的公司手里。因為時間相隔太久,四川這個公司雖然握著債權,卻找不到資產線索,并且當年的債權公司,也已經不存在,連法人都不知去向,因此十多年來沒有人來追過債。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塊土地的款項到了公司賬上之后,簡隋英成功過戶之前,一下子債權公司和當年的法人就跟雨后春筍一般冒了出來,帶著四川法院的人一舉查封,這種架勢,明擺著就是準備好了的。 根據楊總的解釋和態度,簡隋英相信她確實是不知道這件事,而不是故意挖這個坑讓他跳,畢竟這塊土地本身是明明白白沒有問題的,只不過屬于公司的資產,而當債權公司發現可變現資產的時候,任何資產都能被他們以合法程序查封。 兩人對著好不容易找出來的資料,一個下午都在商量對策。九幾年欠下的債務,總共價值一億多一些,加上這么多年的利息,對方少說要提出個四五億的賠償。 楊總雖然表現出過意不去和焦急,但是簡隋英知道,合同簽了,錢進了別人腰包,再想弄回來,比登天還難。 誰都知道這錢不該他出,但是對方公司肯定要跟債權公司進行多方協商,免不了要打官司、談判、償債,國有企業手續尤其繁復,這一拖拖個一年半載的,太有可能了,甚至由于年代久遠,取證困難,還要更久的時間。也許最后這個事情能解決,但是卻把簡隋英耽誤了。如果無法按照計劃過戶,銀行就會對他的這個項目重新評估而不肯放貸,他把公司的資金都投了進去,后續資金卻進不來,資金鏈一斷,他的麻煩就大了。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之后,簡隋英一時覺得腦袋發漲。一個項目的進行過程中,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和阻擾,想掙錢又不遭遇挫折,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沒有哪次的挫折給他這么大的心理壓力。一是這次資金投入太大;二是怎么考慮,這個事情的嚴重性都不會比他想得輕。 四川這個公司顯然是早就發現了資產線索,但是打聽到他們正在談判買賣,所以一直按兵不動,因為如果貿然討債,對方公司肯定能拖就拖,私營企業跟國有企業打官司,討不到太多好。但是跟簡隋英簽了合同之后,這個國企面臨的壓力就是雙方面,就不得不更積極地去解決,在混亂中更能趁機抬高價碼,換作是簡隋英,他也會這么做。 現在能寄予希望的,就是三方能夠通過協商和解,而不至于鬧到法庭上。如果實在無法和解,簡隋英剩下的最后的路子,就是起訴這個國企,把自己交的土地款項討回來,只是這個方法勞民傷財,他至少千萬的投入要打水漂,還要得罪很多人,如果官司打得久,他的損失不可估量。 簡隋英當時就有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他以為自己情場失意,商場怎么也要呼風喚雨地得意一把,卻沒想到摔了個大跟頭。 他和楊總已經約了那個四川的公司第二天見面,希望明天的協商能讓他看到事情的轉機。 第二天,他是單獨跟楊總一起去的,他們跟對方約在了一個酒店的咖啡廳。 對方也只來了兩個人,雙方開門見山地把問題都說了一遍,最后對方獅子大開口,連本帶息提出了8.3個億的賠款。 當時簡隋英和楊總的臉色都變了,尤其是楊總一個女人,情緒波動大一些,語帶諷刺,干笑道:“哎喲,這是怎么算的??!” 對方似乎就是在等這句話,洋洋灑灑地列了一大堆費用。對方抓住了楊總害怕簡隋英跟她翻臉,而簡隋英急于過戶的心態,漫天要價。 這個下午茶喝得相當不愉快,四人不歡而散,只能繼續協商,如果協商這條路走不通,他們逼不得已,只能走法律程序。 簡隋英因為這個事,好幾天晚上都沒睡好覺,辭舊迎新了誰不想博個好彩頭,他真是沒有想到,會收到這么一份“新年大禮”。 這么多年做生意,有賺也有賠,他經過的大大小小的風浪,說一晚上也說不完,但這次無疑是最嚴重的。這讓他產生了一種沮喪感,這種沮喪感不僅僅是因為生意場上的阻撓,而是對這段時間接踵而來的挫敗的一種無奈和失措。說白了他這輩子就沒這么點兒背過,簡直是諸事不順,他都產生了找個人給他算算的想法。 接下來的幾天他頻繁和楊總見面,商討對策,并且試圖找關系接觸那個四川公司的內部,看看能不能有什么門路,總之能想到的對策他都去做嘗試了,但是事情卻愈發地讓他憂心。 眼看事情過去了一個星期,沒能順利過戶的事情他快要瞞不住了,他只能著手準備如何應對董事會的質疑。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那個四川公司一個負責人的電話,約他單獨在酒店見面,特別說明不要約楊總,讓他獨身一人來。他當時是覺得這幾天側面接觸也許起作用了,他早就表現出想繞過楊總單獨跟他們談的意圖,但是對方一直沒表態,今天總算給他回復了。他覺得這個事情有戲,只要能把自己的資本保住,他不在乎做得絕一點。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當他進了包廂之后,出了意料之中的幾個人之外,會看到他的親弟弟西裝革履地坐在沙發上喝茶,以及在他進門的一瞬間,站在窗前背對著他扭過頭來的那張他不能再熟悉的李玉的臉。 簡隋英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短暫的驚怒過后,是漸漸冷卻下來的麻木。他腦子里已經把事情過了一遍,在他們開口說話之前,就猜到了個大概。這個項目確實最一開始是簡隋林引薦給他,只不過那已經是近一年前的事情,而楊總本身就是他的朋友,在他看來簡隋林不過是剛好得到了一個不錯的商業信息,并告訴了他,他每天都從別人那里得到大量的商業信息,一百個里面也許只有一個能讓他多尋思幾回,要還能趕上興趣去了解調查,那幾率也太小了,所以他到現在仍然不相信,簡隋林會在那么早之前就給他挖了坑,就算他當時存了這個心思,也不過是碰上了個運氣。 他看著簡隋林和李玉,一個比一個年輕漂亮,卻也一個比一個讓他寒心,原來那種從腳底跟一直竄到心頭的寒意,就叫做心灰意冷。 他連跳起來打人的興趣都沒有了,心中充滿了無力感。他平靜地坐在了沙發上,直勾勾地看著在場的人。也許是受到的羞辱和打擊太多,簡隋英已經不那么容易跳腳,或者說,在面臨失敗的時候,他只能靠偽裝冷靜來盡量保留自己的顏面。 在簡隋英深不見底的目光注視下,簡隋林和李玉都在強裝鎮定,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回轉余地,要么把簡隋英打倒,要么反被他踩到泥地里。 簡隋英掏出根兒煙點上,他的目光透過繚繞的煙霧環視在場的人,然后重新落到簡隋林身上:“有屁快放?!?/br> 李玉臉色微變,僅僅是簡隋英沒有多看他一眼,已經讓他胸中郁氣翻涌。 簡隋林抿了抿嘴,坐直身體,他朝那兩個四川公司的人使了眼色,兩人心領神會地出了門。 李玉突然覺得自己受不了這樣的場面,他害怕接下來簡隋英會用仇恨的眼神看他,一想到簡隋英又會說什么做什么,他就生出想把自己封閉起來的欲//望。 他已經不能回頭了…… 他突然站了起來,沉聲道:“我也出去吧?!?/br> 簡隋林的拳頭在背后握緊了。 大包廂里瞬時就剩下簡家兩兄弟。 簡隋林把一份文件從茶幾的這頭推到簡隋英那頭:“哥……” 簡隋英瞇著眼睛看著他:“你還有臉叫我哥?” 簡隋林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確實,我也不希望你是我哥……”如果你不是我哥……他壓抑住心頭泛上來的酸楚,告訴自己走到這步他絕不后悔。 簡隋英拿過文件掃了幾頁,果然不出他所料,楊總公司的那筆債權,已經幾經轉手,跟其他幾項不相關的不良資產一起打包賣給了簡隋林和李玉的公司,現在這倆人才是楊總真正的債主,而四川這個公司,顯示是在有利可圖的前提下協助他們。 讓簡隋英最為擔心的事發生了。因為償清債務的問題,金額已經不是最大最耗時間的爭議點,只要債主愿意,他們可以想拖多久就拖多久,而他的土地只能處在無法過戶的尷尬之中,除非他們從他這兒拿到想要的東西。 可笑他還攛掇著要在北海那塊地上給他們個教訓,結果人家早就咬住更大的肥rou了。 簡隋英冷笑道:“簡隋林,你處心積慮忍辱負重這么多年,今天終于讓我栽了個跟頭,想想你也挺不容易,難為你裝這么多年孫子,直接說吧,你想要什么?!?/br> 他今天真是對自己這個弟弟刮目相看。比起那個軟弱的、唯諾的、仿佛人畜無害的小白臉,眼前這個有城府有膽識能屈能伸的男人,才像是跟他流著一樣血的弟弟。只不過以前那個小白臉早就讓他失去了迫害他的興趣,而眼前這個膽敢跟他正面較量的人,他絕對不會手軟半分。 還有李玉…… 簡隋英微微躬下//身,抵御著心臟傳來的鈍痛,他能感覺到自進門之后,李玉的眼睛沒有離開過他,越是這樣,他越是不會去看李玉一眼。他要讓李玉知道,就像他自己說得那樣,李玉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簡隋林對簡隋英的畏懼,是在少不經事的時候刻進他骨髓里的,這份畏懼隨著自身的成長慢慢減弱,然而卻永遠都不會消失。如果簡隋英掀桌子就打他,他反而有所防備,但是簡隋英這種巍然冷漠的模樣,卻讓他一時不知所措。 他一直覺得,他就算做盡了所有讓他哥恨他的事,又如何呢?這個人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墒钱斔庾R到他跟這個人的距離一次比一次遠的時候,他嘗到了一絲慌張。 簡隋林知道自己無法再說出多余的話。 他本來幻想過無數次,在能夠在他大哥面前揚眉吐氣的那一天,一定要好好地羞辱他一番,讓他知道自己那么多年來一直欺壓鄙夷的弟弟,也能夠把他踩在腳下??伤F在卻說不出來,他只想馬上結束這場談判,因為簡隋英那憎惡的眼神,刺得他快要無法呼吸。 他強自鎮定下來,慢慢靠在沙發里,淡道:“事情我相信你已經了解得足夠詳細,那么廢話不多說了,我要公司一半的股權?!?/br> 簡隋英冷冷地看著他:“一半?你真以為你手里握著的籌碼,值我公司一半的股權?” “我手里握著的籌碼,可以造成公司幾十個億的虧損和負債,這公司不只是你一個人的,爸爸和你其他親戚均有一定的股份,我想誰也不希望看到公司陷入這樣的危機?!?/br> 簡隋英目光如炬:“你也知道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你怎么過得了親戚那一關?!?/br> 簡隋林笑道:“除了爸爸之外,其他人都是你簡隋英的親戚。這么多年來,他們從來沒把我和我媽放在眼里,就算他們賠個傾家蕩產,我也只會看笑話而已。至于爸爸……他又能把我怎么樣呢?” 簡隋英微瞇起眼睛,冷笑道:“那你又憑什么認為,我會如你所愿把公司的一半拱手讓給你?就因為害怕公司倒閉?咱倆好歹一起長大,你是不是不夠了解我?我簡隋英是寧肯背一屁股債也絕對不會讓你痛快的人!”他把煙狠狠按在那份文件上,煙頭瞬間燒穿了紙張,然后長腿一伸,把茶幾踢向簡隋林。 簡隋林面上的肌rou狠狠抽動了幾下。他知道簡隋英確實就是個這樣的人,惹急了他,寧肯弄個魚死網破,也絕對不會讓他如愿。 簡隋英站了起來,露出一個陰狠的笑容:“簡隋林,你以為這點兒風浪就能掀翻我這條大船?你也太嫩了。我簡隋英發誓,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你生不如死!”撂下狠話之后,簡隋英甩門而去。 簡隋林全身癱軟地靠在沙發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回味著簡隋英臨走前的那句話,不禁抬手捂住了眼睛,吃吃笑了起來,他喃喃道:“我的大哥,你早就讓我生不如死了……” 李玉一個人站在走廊的盡頭,靠近電梯。 簡隋英轉過拐角,一打眼就看到了他。他雙手插兜,歪著嘴一笑:“李玉,你在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李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了句毫不相關的話:“你昨晚跟誰睡的?” 簡隋英蹙眉。 李玉瞥見他領口下露出的一小塊吻痕,腦仁嗡嗡地疼,心臟疼得他無法順暢地呼吸:“那個小朱?皮皮?還是別的誰?” “我簡隋英的私生活,真跟你屁關系沒有,我只問你,你在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李玉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想把簡隋英一拳打暈,然后藏起來的沖動。 “讓我猜猜吧。那天董事會的時候,那三個平時沒一件事能統一意見的人卻站在了同一邊,是不是你利用我前助理加小情兒的身份,跟他們暗示了什么?”簡隋英笑著,越是覺得內里已經血rou模糊,他越是要笑得春風得意,“你跟簡隋林早在一年多前就開始算計我,一個是我弟弟,一個是我的枕邊人,讓我防不勝防。你們倆可真能耐,把我一步步往圈里兒帶……李玉啊,我就不太明白,按說咱倆也沒什么深仇大恨,好歹還同床共枕了好幾個月,你這么不把我當人似的陷害,你究竟是有多稀罕簡隋林啊?!焙喫逵⒄f完這番話,鼻腔久違地感到了一種陌生的酸楚,“你恨不得為他去死了吧?” 李玉顫聲道:“我不喜歡他,我想要的,是你?!?/br> 簡隋英就跟聽相聲似的,只不過讓他覺得滑稽的不是演員,而是他自己。 “我?情圣啊你。咱倆都走到這份兒上了,你還裝個屁。我告訴你,你就是跪下給我磕頭,我也不會讓你和你的小心肝兒如愿的,我的東西永遠是我的東西,我要是保不住了,我寧肯把它摔碎了,也不會讓給別人!” 簡隋英最后深深地看了李玉一眼,他覺得心臟就跟一塊兒脆冰似的,被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轉身的一瞬間,眼眶一片血紅,他倨傲地抬起下巴,頭也不回地往樓梯間走去。 按照李玉過往的經驗,他們一言不合的時候,簡隋英必然要動手,可是這次簡隋英沒有動一根手指頭,反而看似冷靜地說了那么多話。尤其是剛才簡隋英臨轉身前看他的那一眼,那一眼,讓李玉有種一切都走到了盡頭的絕望,那一眼,讓李玉在若干年后,都會嚇得從夢中驚醒。 簡隋英回到自己車里帶上門之后就不行了。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強迫自己冷靜。這一刻強烈的挫敗感和憤怒超過了過往的總和,他有種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毀滅的沖動。 他簡隋英這輩子沒畏懼過什么,然而此時他對邁步往前走感到無措。前面的路那么長,所有人都給他下絆子,他從來沒覺得這么孤獨無助過。 他開車離開酒店的時候,腦子里一直回響著各種各樣的雜音,讓他頭痛欲裂。走到今天這樣孤立無援的境地,除了咬牙挺住,他不作他想。無論簡隋林想要什么,他都不會讓他如愿,他要讓簡隋林和李玉這兩個傻逼,灰頭土臉地滾出他的生活。 簡隋英先打電話給了x行負責他這個貸款項目的經理,把人約了出來,看銀行這邊能給他在錢或者時間方面寬裕多少。談完之后他又馬上去找了楊總,兩個人繼續分析材料,考慮這個官司怎么打。 打官司現在看來是唯一的途徑了,而且簡隋英改變了主意,無論如何不能和楊總在這個時候翻臉,本來他就是最被動的一個,他不能在同一個時間有兩個敵人。 他身體里就好像住了一個炸藥庫似的,他必須不停地、不停地找時間轉移他的注意力,不然他整個人就要炸開了。 晚上和楊總吃完飯,他驅車往家走。到了小區門外的時候,他抬頭一看,二十幾層的大樓,亮燈的沒幾戶。 這里的房價太貴,真正買了入住的比較少,大部分都是用來投資的,簡隋英以前還覺得人少清凈,現在怎么看都覺得這地方跟他媽鬼屋似的,能住人嗎? 一想到他又要回去那個空曠的、冰冷的、充滿了他和李玉的回憶的地方,他就產生了強烈的退意。 他不愿意一個人回去。 他想了好久,終于調轉方向盤,往小朱家開去。 到了小朱家,他按了兩下門鈴,等了一會兒,卻無人應門。他心里升起一股暴躁,又連按了好幾下,里面依然沒有動靜。簡隋英感覺自己的情緒突然爆發了,把所有的怒火都放在按門鈴的那根手指上,門鈴催命一般連續不斷地響著,即使隔著一道門,他都覺得刺耳。 開門!開門!媽的什么都不順!什么都跟老子作對!簡隋英在心里咆哮著,就在他退開一步想抬腿踹門的時候,里面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來了來了誰呀?” 緊閉在他眼前的門頓時開啟了,一屋子暖意撲面而來,室內溫暖的光線刺得他眼睛生痛。纖細漂亮的男孩兒瞪著驚恐又擔憂的大眼睛看著他。 簡隋英一拳頭捶在門板上,朝他吼道:“你他媽死在屋里了!門鈴聲聽不到??!” 小朱嚇得肩膀直抖,淚眼汪汪地看著他:“我、我洗澡……” 簡隋英從他濕漉漉的頭發看到他光著的腳,體內一股躁郁的戾氣瘋狂地在胸腔盤旋,他用力閉了閉眼睛,才把不斷涌上來的狂躁壓了下去。他抬腳踏進屋,啞聲道:“去給我泡壺茶?!?/br> 小朱吸著鼻子帶上門,光著腳跑到廚房去給他泡茶。 簡隋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力氣就跟被抽空了似的,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 過了一會兒,小朱端著一壺茶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邊,不敢吭聲。簡隋英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嚇著你了?” 小朱僵硬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過來?!焙喫逵⒊斐鍪?。 小朱湊過來,被簡隋英抱著坐到了他腿上。 簡隋英緊緊地抱著他,他需要抱著點什么溫暖的、有人氣的東西,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還沒有被一切拋棄。他把臉埋在小朱的衣服里,慢慢地呼吸著。 小朱猶豫著伸出手,抱住了他。 “嚇著你了……我也就能朝你發發脾氣了,我他媽真慫啊,這回栽著了……”簡隋英幾乎不覺得自己是在跟別人傾訴,他只是把心里想說的話說出來,有個人聽著,讓他每說一句,就在心里扇自己一個耳光,告誡自己這副慫蛋的模樣,從今往后再不能出現在他簡隋英身上?!斑@回栽著了……為什么呢……因為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以為自己牛逼大發了……我以為我要什么有什么……誰成想啊……誰成想沒人把我當回事。你沒想到吧,我都沒想到,居然沒人當回事……沒人……他媽把我簡隋英當回事!” 白新羽、簡隋林、李玉……沒人把他當回事,在這些人眼里,他算個屁,他什么都不是! 小朱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他緊緊地抱著簡隋英。他見過這個男人各種意氣風發的模樣,每一種都讓他迷戀、讓他愛慕、讓他陶醉,只不過簡隋英令人臣服的魅力世界上太多人見過,唯獨這樣失意的、脆弱的模樣,也許只有他見過,這讓他在心痛的同時,又受寵若驚。 他從來沒敢從簡隋英這里奢望過什么,他給,他拿,他沒資格要求更多,簡隋英能有一天,像這樣抱著他無聲地哭泣,他覺得什么都夠了。他不知道簡隋英有沒有哭,簡隋英說完這番話之后,就沒再吭聲,只是沉默地抱著他,貼附著他的衣服呼吸,每一下都那么重、那么深,讓他的皮膚跟著戰栗,讓他的心跟著顫抖。 事情比簡隋英想象得還要不樂觀。 很快所有股東,公司上下,都知道了土地被查封的事,一時人心惶惶,簡隋英在公司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那種“不穩”。 他在處理公務的時候,收到了一條短信,很簡短,是李玉發的:簡隋英,你已經四天沒回家了。 簡隋英這才想起來家里的鎖還沒抽出空來換,他本來想刪了,后來還是回了一條:我在我小寶貝那兒逍遙快活,從我家滾出去。發完之后他感覺到手都在抖。 過了半天,就在簡隋英以為李玉不會再回的時候,手機又響了:我們談談。我有準備,你答應我的條件,簡隋林動不了你。 簡隋英嗤之以鼻。如果他還會再相信李玉說出的哪怕一個標點符號,他不如回爐重造算了。 他的傳真機“嘀嘀”響了起來,他按下接收鍵,過了一會兒,一張張資料傳了過來。他拿起來一看,是簡隋林傳過來的,都跟那筆債務有關。 這是在向他施壓。最后一張紙上只有簡短的幾個字:哥,我們談談。 談你媽。簡隋英在心里罵道。 他寫了一段話,給簡隋林傳了回去:老子就是欠一屁股債,你也別想動我的東西。我下半輩子要是讓你這個雜種好過,我就改名叫王八。 過了一會兒,手機和傳真機都消停了,他以為整個世界都消停了,接著他的座機又響了起來。 他接到了今天第三個想跟他“談談”的人的電話,這回是他老子。 簡隋英這個時候非常不想跟他爸說話。他會忍不住從簡隋林遷怒到趙妍,從趙妍遷怒到他老子,而他的事情已經夠多了,現在顯然不是找事兒的時候。他就說了句“有空我回去”,在他爸張嘴之前就掛了電話,順便把話筒扔到了桌子上。 他爸這個人不是這一句話就能應付的,如果他不去見他,指不定哪天就要找上門來。他知道他爸找他絕對是因為那塊地,不過他想簡隋林在背后陰他的事,他老子應該還不知道。畢竟這個事他還沒說,簡隋林更不可能腦子進水了去到處宣傳。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這事能瞞多久瞞多久,他們倆人之間的事情,沒必要牽扯到其他親戚,家丑不可外揚,少一個人知道更好。 再說在外面栽了跟頭就回家跟父母告狀,這種行為實在太孬了,他簡隋英做不出來。 把手頭的東西忙完之后,他在辦公室洗了個澡換了身便裝,晚上約了銀行的人吃飯,不知道得喝成什么熊樣。 結果這頓飯吃得,酒沒少喝,卻一滴也沒喝痛快。 由于他的情況風險太大,總行上會的時候一多半的人持的都是對他不利的意見。他跟總行幾個領導的關系不是不夠鐵,但是涉及到這么一大筆資金,誰也不敢冒著把自己牽扯進去的危險幫他。銀行要真收不回投資,幾十億的虧賬誰來負責? 簡隋英雖然明白他們的難處,但是一想到自己的難處,他實在沒心情替別人著想。他甚至考慮要上損招,他手里有不少好料,足夠脅迫他們一回??墒沁@么干就真是鋌而走險了,而且以后都別想再合作,不到萬不得已簡隋英還是下不去手。他在尋求一個損失最小、得罪人最少的路子,只要把這個難關度過去,賠點錢他也認了。 他的時間越來越緊迫,吃飯的時候有一個在公司有股份的親戚給他打電話,被他敷衍了過去,不過他明顯感覺對方已經對他說的話很懷疑了。再這樣下去他會失去董事會的支持,就算他是最大的股東,他也不能不顧其他股東和公司那么多員工的利益。 簡隋英醉醺醺的被司機送到小朱家之后,進了屋躺沙發上就不動了。其實他沒醉,至少腦袋還能思考,跟簡隋林橫到底的想法,在巨大的困難前,第一次產生了動搖。 難道真的如他所愿嗎?他怎么能咽得下這口氣??墒且恢边@么拖下去,損失更加慘重…… 他已經不指望有人能幫他渡過難關,可要是有個人能幫他做決定就好了,可惜他只聽自己的。他這輩子沒碰上這么犯愁的事兒,簡直想一覺睡下去別醒算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小朱又給他脫鞋又給他擦臉的,一直在忙活,他累得連眼皮都懶得睜開,直到他身上被蓋上了暖和的被子,他才沉沉睡了過去。 自從那天之后,他基本上就在小朱那兒住下了,省心省事兒,其他地方他都不想呆,尤其是他以前的房子。 幾天后,他爸找上了門來。 簡隋英后來回想起來,在自己的人生當中,他跟他爸有過兩次很困難的對話,第一次是他爸要讓那個女人進門兒的時候;第二次就是現在。這兩次給予他的沖擊,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爸進了辦公室,臉色很差,精神也不好,好像一時之間蒼老了很多。他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你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簡隋英也在旁邊坐下了,他想了想:“你幫不了我,我得自己解決?!?/br> 簡東遠看著他,眼睛有些紅:“隋英,你們倆人是兄弟,怎么走到今天這步?” 簡隋英心里有幾分詫異,他不知道他爸怎么知道是簡隋林干的好事。 簡東遠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我還沒老到又聾又瞎的地步,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如果你和他矛盾已經這么深,為什么不早跟我說,他干出這么混賬的事,我能把他怎么樣?我能把他弄死嗎?” 簡隋英木然地看著眼前的煙灰缸:“所以我沒告訴你,你當自己不知道不就行了?!?/br> “我怎么當我自己不知道!”簡東遠臉色煞白,“你們是親兄弟!我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這樣下去,拼個你死我活?” 簡隋英點了根兒煙抽上:“爸,我說句難聽的,從你把那個女人和他領進門兒那天,就注定了我們倆有這么一天,你現在再怎么生氣也沒用,我還就跟他斗到底了?!?/br> 簡東遠深深下了口氣,他被大兒子的話堵得心口難受:“這件事情,我欠你一輩子,但是……”簡東遠艱澀地開口,“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昨天狠狠揍了他一頓,他咬死了不肯收手,現在你比他被動,你不能不考慮這個公司的前途,和家里其他人的利益?!?/br> 簡隋英夾著煙的手頓住了,他慢慢扭過頭,用無法形容的眼神看著他爸爸:“你今天……是來勸我……勸我讓出股權的?” 他本來以為,他爸是來幫忙的,這倒也確實是幫忙了,只不過幫的不是他。 簡東遠在大兒子銳利的目光下,無法承受地低下了頭:“隋英,我勸不動隋林,我只能來勸你。我總不能看著咱們這么大的產業,毀在你們自相殘殺之下?!?/br> 簡隋英還想抽一口煙,掩飾他的狼狽,只是拿煙的那只手,重得抬不起來。他那一瞬間特別想笑,還好,還好他已經這么大了,不需要像演電影兒似的,從一個老頭子身上尋找矯情的狗屁父愛。 “隋英,我知道你的脾氣,你是寧肯爭個魚死網破也不會讓他如愿,可你想一想,你想想外面那么多員工,你想想其他持有股份的親戚?!?/br> 簡隋英覺得眼前有些迷蒙,其實這些道理他怎么會不懂,只是這話從他爸嘴里說出來,就跟鐵鏟刮鍋底似的,異常刺耳,刺耳到他多聽一個字兒都頭疼。 簡隋英啞聲道:“爸,你……”他喉嚨一緊,慢慢豎起大拇指,笑道,“你說得真好,太對了?!?/br> 簡東遠臉色發青:“隋英,我不會讓你白受委屈,公司里屬于我的那份股份,我都轉給你,我自己弄那個船運公司,你想要,我也送給你。隋英,你爸年紀大了,看不得你們兄弟自相殘殺,如果你能想開點……你的他的,最終都是咱們簡家的,但是你要是一直這么硬下去,最終受害的全都是姓簡的?!?/br> 簡隋英用力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突然覺得一股力量從腳底涌了上來,他把煙摁熄在煙灰缸里,克制住自己想說難聽話的欲//望,低聲笑道:“行,你從大局出發,太對了……我沒什么可委屈的,你二兒子太能耐,能屈能伸,凈得他媽真傳。我栽了跟頭,再怎么灰頭土臉的,也不能不認。你說得對,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不能我自己瞎折騰。你讓他來吧,我手里有67%的股份,他要一半,我給他一半,他還要什么不?你開口一句話,反正他的我的都是咱們簡家的,你二兒子看上什么了,我他媽全都給他!”簡隋英越說越想笑,他覺得這些地方、這些事、這些人、都太他媽有意思了,活著真有意思,天天折騰你,天天不重樣,多過癮啊。 簡東遠啞聲道:“隋英,你別說了……隋林他現在好像不正常了,跟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樣。你避過這個風頭,別把公司賠進去,以后我再勸他,你們畢竟是兄弟……”簡東遠到最后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甚至語無倫次了。他知道自己說什么都無法寬慰這個大兒子,他知道他又傷著他了??墒鞘中氖直扯际莚ou,他這個當爹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考慮不要讓自己的親戚也跟著賠錢,否則他真是難辭其咎了。 簡隋英一拍大腿:“爸,我照你說的做,作為交換條件,你也答應我一件事?!?/br> “好,你說?!?/br> 簡隋英看著他,特別認真地、仔細地看著他:“你,帶著你的老婆兒子,你們一家三口,從我和我媽的房子里搬出去?!?/br> 簡東遠怔愣地看著他。 “我很喜歡那房子,那個女人住在里面,我覺得惡心,你們搬出去吧。我媽這輩子已經夠失敗了,自己的男人沒留住,自己的命也沒留住,至少那套她懷我生我養我的房子,不能再讓那個女人糟蹋了?!?/br> 簡東遠面如死灰,他呆坐了很久,最后啞聲道:“好?!?/br> 他爸走了之后,簡隋英一個人呆坐了很久。他以為面臨這樣徹頭徹尾的失敗,他應該會產生很多激烈的情緒,然而卻沒有,他甚至感覺到一種……解脫。 他簡隋英用大半身家,換得一身輕松,從今往后愛誰誰。他再不用為了顧全那幫親戚的利益而忙得不可開交,他依然是那個樣樣牛逼的簡隋英,只不過這回他孑然一身,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干嘛干嘛,從今往后他就為自己掙錢,他就為自己活。 簡隋英向來是個果斷的人,下了決心他就不準備回頭了。他拿起電話就打給了簡隋林。 那邊響了兩聲就接通了,就好像人就守著電話似的。 “哥,我……” 簡隋英打斷他:“你聽我說。你要的東西我給你,不止這50%,我手里的67%我打算全給你,我一分也不想要了,從今往后這公司跟我沒關系了,你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我也不想再浪費半點兒時間跟你談價錢,我按市價七折給你,你什么時候準備好錢,我們什么時候簽合同,越快越好?!?/br> 簡隋林沉吟了半刻:“我一下子拿不出這么多?!?/br> “那是你的問題了,你這么能耐,自己想辦法吧?!闭f完簡隋英就把電話掛了,如果可能的話,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這個聲音。 那天從公司出來的時候,簡隋英坐在車里,回頭看了一眼他一手建立起來的產業,心里五味雜陳。 到處籌集資金注冊這個公司的時候,他跟李玉一個年紀——二十一歲,那個時候他厭惡讀書,野心勃勃的要做出一番事業,他憑著一身膽識和能力,摸爬滾打地把公司運營了起來,這八年來他不知道吃過多少苦頭,摔過多少跟頭,才能有今天的規模?;叵氚四昵暗淖约?,犯蠢的事情能數出一堆來,現在拉出一個二十一歲的小男孩兒,他是不會看在眼里的,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就是被兩個二十一歲的兔崽子給坑了。 唯一讓他慶幸的,是自己并沒有像想象中那么無法承受失敗,雖然他覺得這輩子他不會再摔得比這次狠了。也許接連受到的沖擊太多,就連脾氣都在短時間內穩了很多,要換作以前的自己,恐怕得跟那倆人拼命。 往好處想,他還年輕,還有很多個十年八年,還有這么多年資本和人脈的積累,休息一段時間重新開始,他保證還是那個只能讓人仰視的簡大少。他自嘲地笑了笑,胸腔中一直憋悶著的一股郁結之氣仿佛一下子散開了。 去他媽的這玉那玉吧,老子要重新開始瀟灑人生了。 過了兩天,簡隋英那幾件兒換洗的衣服實在穿膩歪了,打算回家拿幾套衣服。他把小朱也帶上了,他既不想自己回去,也不會自己動手收拾。 把家門打開之后他就愣住了。家里燈和暖氣都開著,儼然是有人居住的狀態。 李玉穿著拖鞋和居家服從里面出來了,在看到他和小朱時,臉色極其難看。 簡隋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你在我家干什么?” 李玉冰冷的目光落在小朱身上:“我看看你什么時候回家?!?/br> “家?這不過是我一套房子,不是我家。李玉,我懶得跟你動手,你從我的房子里滾出去,明天我就把這兒賣了?!?/br> 李玉深深地看著他:“你要賣掉?” “是啊,你買嗎?七百萬一口價,你跟簡隋林最近賺了不少,不在乎破費這點兒吧?” 李玉愴然地看著他:“行,我買?!?/br> 簡隋英強迫自己直視李玉,他覺得他不能孬種,尤其不能在這個人面前孬種。他拍了拍小朱:“你去臥室把我的衣服收拾出來,箱子在衣帽間最上層?!?/br> 小朱有些畏懼地看了李玉一眼,想從他身邊繞過去。 李玉喉結鼓動著,在小朱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惡意,他猛地推了他一把,惡狠狠地說:“誰準你進去!” 這一下子力道不輕,小朱直接給推了個跟頭,跌坐在地上。 簡隋英“cao”了一聲,就好像可算找到個動手的理由了似的,毫無猶豫地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也狠狠地推了李玉一把:“誰準你在這兒!你算什么東西!” 李玉被他摁到了墻上,卻沒有還手,而是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他。 簡隋英也瞪著他,兩個人四目相接的瞬間,仿佛有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絕望情緒在眼波中流轉。 究竟怎么走到了今天這步?這是兩人心中共同的疑問。 小朱從地上爬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想勸架,又不敢。 簡隋英道:“進去!收拾東西!” 小朱低著頭,木了半秒,眼圈紅了起來,他扭身跑進了臥室里。 李玉啞聲道:“不要和他簽合同,你答應我兩件事,我不會讓你損失半點?!?/br> 簡隋英反應了一下他說的話,知道他在說簡隋林。他松開李玉的脖領子,心里覺得異常疲憊,“李老二,在你眼里別人都是傻逼吧,你接二連三地坑我,你覺得我還會再相信你?” 李玉忍著難受,一字一頓地說:“簡哥,再相信我一次?!?/br> 簡隋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簡短地回應了他,“呸”。他轉身就想跟進臥室。 李玉沖上去從背后抱住了他,那或者不能叫抱,那力道和動作都像在綁縛一個人。 簡隋英這輩子頭一回,意識到李玉在用哀求的語氣和他說話:“簡哥,再相信我一次?!?/br> 簡隋英想要手肘往后撞,被識破他意圖的李玉用手臂緊緊鉗制著,李玉難耐渴望,用嘴唇磨蹭著簡隋英的脖子,那皮膚溫暖清爽的味道,他已經想到要發瘋。 “cao,李玉你他媽缺大德!”這個人怎么還有臉撩撥他,在做過那么多混賬事之后? 簡隋英氣得渾身發抖,用后腦勺狠狠撞在李玉的前額上。 李玉眼前一暈,手上失了力道,被簡隋英用力甩開了。 簡隋英回身一拳砸在他臉上。 李玉勉強穩住身形,死死地盯著他。 簡隋英已經罵不出什么新鮮詞兒了,他現在特別想弄死李玉,只要弄死他,自己就再沒有煩心事兒了。 李玉摸了下嘴角的血,這一拳似乎讓他恢復了冷靜,讓他意識到自己現在做的事無法達到他的目的,他直起腰,沉聲道:“簡哥,我們坐下談談,給我十分鐘,我知道你不舍得把公司讓出去,你聽我把話說完,然后你再決定可不可信?!?/br> 簡隋英冷笑道:“你錯了,我現在不心疼那個公司了,我不想要了。仔細想想,自己累死累活地掙錢,到最后也不全是自己的,還得養著一堆不伸手只張嘴的親戚,我何苦???” 李玉瞪著他:“你在說氣話?!?/br> 簡隋英嗤笑道:“我真不要了,從今往后你們倆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只要別在我眼前膈應我就行?!?/br> 李玉的臉色變得極難看,他感到簡隋英說的是真的。那種再無法掌握這個人的惶恐,讓他焦躁不已,簡隋英離他越來越遠,他卻不知道如何才能再次抓住他。 簡隋英朝里邊兒喊了一聲:“小朱走了,不要了,買新的去?!?/br> 小朱很快就從里邊兒跑出來了,手里拎了一個手提箱。 簡隋英一想到這屋子里里外外都是李玉的味道,突然就厭煩得不行,他把箱子搶過來扔到了地上:“不要了,都不要了,走吧?!闭f完拉起小朱就往外走。 李玉眼里直冒血光,臉色陰得嚇人。 倆人剛走到門口,李玉就追到了他們身后,他用力扯開簡隋英拉著小朱的手,抬手就把小朱推門外去了,然后“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簡隋英回頭就要揍他,李玉抓著他的胳膊給他擰到了背后,傾身把他壓在門板上,狠狠堵住他的嘴。 小朱在門外咣咣咣拍著門,無助地叫著:“開門!開門!簡少!簡少!”他不敢叫太大聲,簡隋英畢竟是很要臉面的人,他怕把鄰居引來,可一想到那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他就擔心簡隋英的安危。他知道如果剛才簡隋英不在場的話,那人絕對會揍他。 簡隋英的下巴被李玉捏得生痛。他想也沒想,張嘴就照著李玉咬了一口,李玉疼得直哆嗦,卻不肯松嘴,反而動作愈加激烈。 他也不知道李玉哪兒來那么大的勁兒,向來只有他強別人的份兒,他還沒受過同級別待遇,因此真是怒火中燒,連拳頭帶腳地招呼著李玉。 李玉喘著粗氣,啞聲道:“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我李玉的東西,永遠是我的……” 簡隋英從牙縫里擠出倆字兒:“放屁?!彼昧Π牙钣裢崎_,抄起鞋柜上的花瓶就朝他砸了過去。 李玉條件反射的想躲,但卻被他自己抑制住了。他沒躲,硬生生讓那瓷花瓶在他額頭上炸開,花瓶碎了一地,兩股殷紅的血柱順著他白凈的臉往下淌。 簡隋英愣了一下。 李玉眼都沒眨,掀起居家的白背心兒蹭了下糊住眼睛的血,沉聲道:“你有多少怨氣,沖著我來就行,畢竟我對不起你。你不要再陰我哥,我說了,他從頭到尾并不知情?!?/br> 簡隋英看著李玉那一臉血,感覺腦門兒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以至于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李玉說了什么,他皺眉道:“你說什么?” 李玉輕輕吸了下鼻子,一直用白背心擦臉,沒擦幾下就發現衣服上全是血,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凈了。 簡隋英抿著嘴看著他,想判斷剛才那一下子究竟有多重,他要就這么走了,李玉能不能一個人死在這里。 李玉平靜道:“簡隋英,我們倆之間的事,等把我哥的事解決了再說,你究竟想怎么樣?”在他確定公司股權已經控制不了簡隋英之后,他只能另辟蹊徑。如今這堆爛攤子,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害得他哥受了牽連,他讓簡隋英不信任他。他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一一解決,然后他要把簡隋英奪回來,無論是誰在阻止他。 簡隋英勉強把注意力從他頭上拉回來,反復思考了幾遍他說得話,然后抓到了關鍵信息:“你的意思是我陰你哥?媽的,你以為我跟你一樣?” 李玉因為失血,開始有些暈眩,他瞇著眼睛,透過被自己的血浸濕的睫毛看著簡隋英。 簡隋英冷笑道:“我簡隋英敢做的事,沒有不敢當的。李玄有什么了不起,我簡隋英想整他,我他媽就敢號召所有跟我鐵的人一起弄他,你說我陰他,你說說我干什么了?” 李玉只覺得腦中一道白光乍現,刺激得他一瞬間有些暈眩。他了解簡隋英,這個男人正如他自己所說,敢做就敢當,他說他沒做,李玉知道他真的沒做。 其實很多事情,如果他能深度思考,認真求證,謊言和陰謀必定會留下馬腳,但是當時他被蒙蔽了雙眼。他被憤怒、嫉妒、心焦、絕望給徹底蒙住了心眼。 他有多在乎簡隋英,就有多怨恨他,他怨恨簡隋英帶給他的背叛和羞辱,他怨恨簡隋英跟別人擁抱、對他冷嘲熱諷,他怨恨到需要一個好的理由,能讓他徹底控制簡隋英,把他捆在自己身邊,讓他不能、不敢反抗。 于是當他看到那個機會,那個簡隋林提供的機會的時候,他以為有了他大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實際卻帶著自己想要將簡隋英束縛的私欲,做了他明知不該的事情。 把整件事情在腦海里過一遍,他就知道是簡隋林在背后搗鬼。 李玉腦子里亂成一團,自己究竟都干了什么? 他是個從小到大幾乎沒犯過錯的人。他聰明、他穩重、他沒讓父母cao過半點心。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都認為自己會一輩子這樣“對”下去。然而自從碰上了簡隋英,他干盡了蠢事,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一個像他這樣目的性極強的人,卻把事情帶得離他的目標越來越遠。 他就好像一輛瘋狂沖撞的汽車,失去了名為“判斷力”的導航,他總是碰壁。直到這個時候,他才不得不承認,感情會讓人徹底瘋狂。 李玉晃晃悠悠地坐倒在沙發上,慢慢低下頭,血柱依然滴答滴答往地上掉。 簡隋英幾次想走,卻發現自己邁不動步。 李玉完全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他在拼命組織起自己的腦力,思考如何向簡隋林反擊。還好,還好他一開始就留了后手。 簡隋英實在忍不?。骸澳汶娫捘?,自己打電話叫救護車吧?!?/br> 李玉緩緩轉頭,深深地看了簡隋英一眼:“簡哥,你走吧?!?/br> 簡隋英皺眉看著他。 “我沒事……你走吧。但是我告訴你,你逍遙不了幾天了……等我把事情解決了,我會去找你。最一開始,是你來招惹我的,我不會讓你就這么、就這么左擁右抱地,大搖大擺地走出我的生活。你聽好了,外面那個小鴨子,還是別的誰,都不算什么,沒有人治得了你,只有我,只有我李玉,你只能跟我?!?/br> 李玉的眼神認真而執著,他感覺不到腦袋有多疼,因為他的心更疼,他露出一個含糊的笑容:“簡哥,這段時間過得……別提了,沒一天正常的。你別得意,我早晚要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收拾干凈,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別想說不要就不要……” 簡隋英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李玉歪倒在沙發上。 簡隋英怔了半晌,然后走過去,扒拉著李玉的腦袋檢查了下他的傷口,看著他緊閉著的沾著血的睫毛,簡隋英心里涌上無法消解的郁氣,他掏出手機叫了救護車。 救護車把李玉拉走之后,簡隋英不想跟著去,就打了電話給梁秘書,讓她去處理,自己帶著小朱疲倦地回家了。 小朱的臉色一直很蒼白,也不敢問簡隋英發生了什么,但是看到簡隋英沒受傷,他就放心不少。 那個人…… 小朱想起李玉。 即使他們兩個針鋒相對,如仇敵一般,但是小朱還是能察覺出倆人之間那種外人無法融入的氣氛。那是一種,無法形容卻真實存在的感覺,讓小朱能肯定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毫不奇怪簡隋英會喜歡那個人。那真是一個無論是氣質還是外貌都萬里挑一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能跟簡隋英并肩站在一起。 在小朱眼里,簡隋英是個凡事都要享用最好的人,他帶著天生的優越感,眼里只看得見好東西,所以他喜歡的人,也該是那樣看起來完美無缺的人。 小朱心里面說不上是難受還是別的什么,與其說他喜歡簡隋英,倒不如說他崇拜他。在他心里簡隋英是他無法企及的人,所以他從來不敢奢望。只是他不知道,這樣享有簡隋英在他身邊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