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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靈魂緩刑在線閱讀 - 第22章

第22章

    【23】

    我在他心里種下的白王,是他的死因。

    ——王玨

    王玨窩在單人小沙發里,耷拉著兩條大長腿,眼睜睜盯著窗外的大月亮在云卷云舒后時明時暗,一直睜眼到后半夜。

    可惡,被李微氣得睡不著。

    他用這被強行激活的精神頭思索著以后的對策。

    又躺了一個小時,終于有了困意。剛打算入睡,耳邊突然傳來令人牙癢的振動的聲音。

    “嗡——”

    又是蚊子。

    還是左右聲道,3d立體??磥碇白龅膲羰钦鎸嵥夭摹Y果他又想起那個蒼蠅,又想起蒼蠅的來源——

    煩。

    “嗡——”

    呵,多年來聽聲辨位的技能終于能派上用場了嗎?

    “啪?!?/br>
    世界回歸安靜。

    王玨深藏功與名地拍拍手,挑眉發現——

    手里空無一物。

    “嗡嗡——”

    他又空手氣急敗壞地拍了兩下,都讓那只蚊子幾個回旋漂移躲了過去。

    煩。

    冷靜,冷靜。

    還是煩。

    看著屋里關上的房門,他突然心生一計:

    自己把蚊子引到李微屋里,再出去把門關上,豈不美哉?

    他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在床頭站了一會兒,看著床上那廝睡得安穩,默默在黑暗中比了一個中指,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站累了蚊子也還沒來,他索性蹲下,在床上搭了個小邊趴了一會兒,看他呼吸平緩,思緒也跟著翻涌。

    疲勞時思維總是橫沖直撞,不著邏輯。

    衍辰看著和前幾年不太一樣了,感覺更有人味兒了。

    他是席眠撿回來的,情分不一般。然而從他那拿來的藥居然直接就給李微用了,著實有些草率,現在想想還有些后怕。

    他知道席眠只是一個代號,兩個被詛咒的名字之一——因為他當年就叫席眠。當時的非人訓練對于體力的摧殘還歷歷在目,可他記得最重要的其實是精神訓練,可無論怎么想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么樣的訓練,能讓人失去喜好、意愿與思考能力,能讓自己的大腦也退避三舍,存而不論?若是他沒有逃走,恐怕也已經變成了灰鯨一把得力的不會“想”的槍了。

    要是再被灰鯨抓到,不如直接自殺……要不要現在就在臼齒里藏毒?

    想著想著,困意如潮水般洶涌席卷而來。他在混沌中又聽到了讓人神煩的嗡嗡聲,卻衍生出一股難以抑制的倦怠,懶得再去和那小東西斗智斗勇了。

    他慢慢合上眼,沒看見閉著眼睛的李微突然伸出一只手,把那只蚊子捏成一小攤血花。

    進入睡眠的他開始習慣性的噩夢。

    他夢見他接著上個夢替李微收尸。

    但與其不同的是,這次他在夢里沒有任何思想、情感和主觀意識,仿佛真的成了不知道“想”的一把槍。槍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務,作為被安插在這個社會的一名法醫,他要查明眼前這個陌生死者的死因。

    他一個人來到偌大的解剖室,面無表情地把他抱上手術臺,換上用以中和血色的綠色手術衣,戴上兩層乳膠手套。然后像之前每一次解剖前一樣虔誠地例行默哀,接著打開他的胸腔、腹腔、顱腔。面對再熟悉不過的內臟場景,他突然感到一陣無法自抑的惡寒。

    這是怎么了?

    曾經的他能面不改色地戴著面具給高腐惡臭的巨人觀放氣,給被魚咬得稀爛的浮尸的臉拍照,拿一桶桶從下水道里刮下來成袋裝的碎尸拼圖??蛇@場最簡單基礎的尸檢,沒有腐敗,死者背景信息一應俱全,保存完好,甚至沒有異味,理應信手拈來,不知為何,他中途出去吐了整整三次。

    他給了自己一巴掌,才把解剖繼續進行下去。

    死者死于系統性器官衰竭,是繼發性腫瘤擴散伴隨的不可逆的惡病質。他在三腔里,發現癌細胞的病灶居然在他的心臟。心臟瘤在腫瘤里實屬難得一見,他抱著研習的心態,謹小慎微地將那塊惡性腫瘤取下,用刀柄戳了戳,戳到一個長硬塊,竟然有拇指那么大。

    這樣的情況簡直聞所未聞。解剖一下變得棘手了起來。他擦了擦額角沁出的薄汗,把手術燈調亮,改用切皮下的10號刀片,又換cao作精密的執筆式握刀,在不傷及硬塊的前提下輕輕把表面的腐rou剖開——露出了一小塊帶著血水的白色骨節。

    難道這才是腫瘤真正的源頭?他有些迷茫地全部剖開,最后用鑷子把它取出來,還沒等用鹽水沖洗干凈,他手一抖,把它掉了下去。

    那不是骨節,是一個國際象棋的白王。

    王玨猛地坐了起來,結果眼前一黑,又瞬間倒了下去。他眼前一片黑幕,上面盡是熱烈跳動的光斑,他喘得像一條在沙灘上擱淺已久的魚——雖然每天都在做噩夢,但這次思維活躍導致睡眠淺,細節簡直不要太真實。

    而且還有象征意義,要命。

    眼前黑霧漸漸散去,露出床頭正對窗外的一抹魚肚白,而后腦是自己多年來依賴而熟悉的軟硬適中的柔軟。

    枕頭?

    他怎么又到床上來了?

    為什么是又?不對,上一次是在做夢。

    等等,現在應該也是在做夢。

    他在小單人床上翻了個身,一抬頭,對上李微近在咫尺的眉眼。

    他瞬間止住了所有表情?;秀钡?、驚恐的、無措的,以及劇烈的喘息,都在反掌間猛地收住,一時仿佛無事發生。要不是心臟還在以沖出喉嚨之勢劇烈跳動著,他自己都快相信自己的波瀾不驚了。

    灰鯨當時的訓練可能是演技,他突然想。

    “夢見什么了?”李微淡淡開口。

    那語氣關心得真心實意,聽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我沒做夢?!蓖醌k看著他直直地說。

    李微稍一伸手,去探他的脈搏。王玨一躲卻沒躲開,只能就著這個姿勢被按著頸側??駚y的心跳和他指尖沉穩的脈搏混合在一起,好似一場變奏雜亂的交響曲。

    李微以此戳穿了他的逞能,但什么都沒說,只是看著他,眼神別有深意,把后者看得直發毛,憑空生出幾分羞惱幾分煩躁。

    這算什么?

    醫生對患者精神狀況的例行關照?

    還是共同遭遇者毫無同理心的形式憐憫?

    他想起李微聽到父親死因后那個淡漠的眼神。

    少頃,李微打破了沉默。

    “你不用——”

    “別,好吧,”王玨一下打斷他的話,語調字字上揚,音色發尖,“不用什么?不用和你裝嗎?要我完全信任你,然后被你安慰?我說你是想征服我,還是本身就享受這種憐憫的快感???怎么,是不是還要我和你執手相看淚眼,沖到你懷里求摸頭要抱抱?”

    然后他就著那微微伸出的手臂,整個人賭氣般地橫沖直撞地鉆了進去,把它變成了一個松松垮垮的懷抱。

    “現在滿意了?”

    他感覺到李微身形一僵。

    本就是被夢模糊了一切現實概念的匹夫之勇,加之李微那側沒有枕頭,形成的坡度一下給了一個重力加速度,讓他的臉直接貼上了對方的胸膛。

    這次他近距離地感受到了那脈搏——李微整個生命的來源。沉穩而有力,他的心率很慢,是身體強健的表現——顯而易見,他有一個強大的心臟,里面也沒有什么該死的白王。

    他忍不住多聽了一會兒。

    首先接觸的是棉質柔軟的衣料,緊接著是緊實的肌rou感。這是他在衣柜里隨手翻出來的一件襯衫,正傳來淡淡的幾不可聞的令人安心的氣味。仿佛是木質調古龍水后調,又好像是男性本身自帶的荷爾蒙的味道。他伸出半截的小臂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虛虛地環著他。

    自己真是瘋了,他想。

    反正是夢,不如多待一會兒,總比什么開膛破肚的畫面強。估計醒來自己又跪在地上,說不定還被蚊子咬了一身包,凄凄慘慘戚戚。

    對方的肌rou似乎已經緊繃到極致了。

    他自覺無趣,想悄悄脫身,剛輕輕歪過頭想向后退去,結果一個猝不及防,被按了回去。

    側撐著身體的李微驀地把懸著的手臂收緊,把面前正欲逃跑的人一下攬進一個緊實而擁擠的懷抱。

    然后掌心輕輕撫上他的后腦勺,手指淺淺插進頭發里。

    “這樣嗎?”

    他輕輕道,帶著一點真誠的疑問,在王玨耳側拂過一陣熱氣。

    怦。

    怦怦。

    被人緊緊微擁著,突然被接近觸發的本能戒備讓他渾身僵硬,逐漸收緊的手臂過于親密,反而讓他覺得不安,自己仿佛不是前幾秒那個充滿銳氣與敵意的挑釁者,而是一頭被天敵盯上的死到臨頭的鹿。

    抱得太緊了。

    他下意識想:他想干嗎?殺了我嗎?

    蟒蛇捕食時常慢慢爬行接近獵物,迅速咬住后用身體纏繞致死。

    蟒蛇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因此它們知道獵物何時停止呼吸,然后它們才開始為下一階段,吞咽,保存體力。

    然后一口吞下。

    可最要命的是,他卻在整個捕獵過程中感覺到了一點……溫柔。

    像是死到臨頭的惻隱,又像是彌留之際的溫存。

    溫柔地凝視,溫柔地進食。

    鼻腔里又充滿那個淡淡的味道,低沉的嗓音在耳邊掉下熱氣,被指甲尖輕輕刮擦帶到的頭皮一陣酥麻。幾管齊下,像前赴后繼的病毒一般攻陷了大腦的系統,中樞屏幕上頓時爬滿了亂碼。也有別人禮貌地抱過他,但這次和以往的都不一樣。他睜大了眼睛,神情呆滯地在自己的知識盲區搜刮一絲理智。但想到這場景來自一片虛空夢幻,那些現實的束縛邊框變得淺淡——白鹿在蟒蛇溫柔的環抱里,未等收緊索命,就放棄了最后的掙扎。

    他漸漸把眼睛合上了。

    “你怕什么?”李微問。

    他又睜開眼,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布料,致命的動作最后也沒有來。

    這就只是一個單純而溫暖的擁抱而已。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沒有得到回應的李微又自然而然地發出一個尾音:“嗯?”

    這一聲撩得他一個激靈。

    在耳邊就是聽得真切,高磁性和低音炮的組合真是要了命了。

    他突然覺得臉頰正微微發燙。

    除了被下安眠藥那晚睡得安穩,自己早已經習慣了夜夜噩夢。今天是什么日子——

    竟開始做起春夢來了?

    等等,這難道……

    四肢都沒有什么活動空間,他在緊握的拳頭里用指甲用力剜了一下掌心的軟rou。

    挺疼。

    我靠。

    王玨炸毛般地在他懷里劇烈掙扎起來,在巋然不動的手臂里無濟于事后,正欲發作,就聽李微認真而刻板的學術性請教:“這個動作,可以安慰人?”

    什么動作?

    他自己說的……摸頭抱抱。

    悔不當初悔不當初鬼迷心竅鬼迷心竅……

    “……”王玨閉了閉眼,在他懷里向上稍稍偏頭,毫無氣勢地商量道,“是。但我現在沒事了,可以放開了嗎?”

    “不急,”李微似乎對陌生領域的理論實cao很感興趣,淡淡開口,“等你脈搏緩下來再說?!?/br>
    “……”

    五分鐘后。

    “?”

    “怎么越來越快了?”

    李微還處在理論與實踐結果不符的迷茫中:“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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