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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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昂哈特到底不是謝爾比那種經過長期訓練的人,要是真以“女主人”的身份與客人進行交際難免會出問題,所以男管家霍頓并沒有按照傳統的方式安排座位。 那天長桌另一邊屬于“女主人”的位置始終是空著的,而弗魯門家的一對雙胞胎也被安排坐到了一起。 父親是莊園的主人,所以坐在長桌的主位。利昂娜當時穿著男裝,以“利昂哈特·弗魯門”的身份坐t在父親的左手旁。 而坐在她對面,也就是父親右手邊的是整場晚宴中身份最高貴的女賓——維爾薇特公主。 維爾薇特公主是老國王烏爾里克一世和亞歷克斯親王的jiejie,當時已經73歲,在直系王室成員中是年紀最大的一位。 她會參加狩獵季并不是因為自己喜歡狩獵,而是為了給她那眼看著就要到三十歲卻依然不愿意結婚的孫子——布林恩公爵尋找結婚對象。 雖說狩獵季是男人們的游戲時間,但一般人們都會攜帶家眷,算是龐納社交季的延續。 在這段時間中,只要家人允許,未婚的少女們也可以騎著馬在獵場中散步,也許就會遇到同樣在獵場閑逛的紳士,以此擦出愛情的火花也不是不可能。 現實中大多數貴族們的婚姻并不講究愛情,多半是與雙方家庭的利益相關……不過布林恩公爵家并不是什么落魄貴族,家底還算殷實,年輕的布林恩公爵本人也算上進,其實并不需要用婚姻維持些什么。 可年長的公主就是看不慣單身的孫子,尤其是在兒子意外去世,兒媳因重病病倒后,她開始對自己的長孫展開前所未有的催婚行動。 據說從那一年的社交季里,維爾薇特公主開始就像瘋了一樣不斷盯著孫子去相親,急切到看到一位身份合適的未婚女郎就讓孫子去邀請對方跳舞……只是這樣的行為反而激起了年輕公爵的逆反心理,在那一年的社交季里可以說是一無所獲。 可就算是這樣,維爾薇特公主也沒有放棄。社交季結束后她堅持不肯回家,連孫子參加狩獵活動也要跟著。 布林恩公爵就算不愿意,但也拿年老的祖母沒辦法,只能帶著她一起來到帕克絲莊園。 可維爾薇特公主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 一年前的一場風寒將她帶到吾主身邊。不過臨終前她到底是看到了自己的孫子與一位家世相當的貴族小姐定親,倒也算是沒有牽掛地離開…… 回憶著那兩張始終針鋒相對的臉,利昂娜在寫著“維爾薇特公主”的方框旁邊寫下“布林恩公爵”——他當時就坐在公主殿下的右邊,自己的左斜方,也就是利昂哈特的對面。 而坐在布林恩侯公爵右邊的是帕麗蒙伯爵夫人。 那是一位總是很安靜的夫人,也是一位虔誠的國教徒。利昂娜對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她在看到自己丈夫拿著獵物回來時嚇得暈了過去。 坐在伯爵夫人對面、利昂哈特左手邊的是特南子爵。 這位算是弗魯門家的世交之一。利昂娜的祖父與子爵家的交情很好,不過父親似乎與他們并不交心,來往時只維持著表面的客氣。 往前數幾代,特南子爵家也是一個資產相當豐厚的家族,前前任特南子爵更是喜愛奢靡的生活。 不管是位于新科倫堡的季節酒店,還是現在屬于吉爾斯的那座劇院,過去都是特南子爵家的財產。不過也因為那位子爵太能花錢,等到下一任特南子爵繼承爵位后,他發現自己家里其實已經負債累累,只能把父親留下的一些裝修豪華的建筑全都賣掉。 利昂娜對這位沒有太好的印象。 因為前面有幾代世交的關系在,利昂娜在發覺父兄的死有疑點后,第一個找到的就是現場與弗魯門家關系最密切的特南子爵。 可他根本不肯聽利昂娜解釋其中到底有哪里不對,直接以“治安所已經定案”為由再也不肯談論這件事。 后來利昂娜幾次登門拜訪,都被他拒之門外,之后還在各種場合宣揚“懷特伯爵的兒子有了精神問題”,可以說是一點面子都沒有留。 拒絕利昂娜,或者說覺得她是有臆想癥的人并不在少數,可其他與弗魯門家關系沒有那么密切的人都還會維持一下表面功夫,勸說利昂娜不要多想,他這種避之不及的態度反而十分可疑。 利昂娜起先也懷疑過他,可隨著調查深入,特南子爵的嫌疑反而降低了。 不是利昂娜看不起他,是特南子爵家真的沒有這么大的能量。 從這位子爵繼承爵位后,整個特南子爵家就一直在破產的邊緣徘徊,連日常的體面都快維持不住了。 這種人應該沒有那么大的能量做出這件事……或者,即使與他有關,那也不會是主謀。 更重要的是,這位子爵閣下在兩年前就因心臟病發作去世了。 現在的特南子爵是他的一位遠房表侄,過去一直在羅蘭定居,得到這個爵位純粹是“撿漏”,對自己那位沒見過幾面的表叔完全不了解…… 正當利昂娜把“特南子爵”的名字也寫到紙上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思緒被打斷,她有些煩躁地擱下筆,起身去開門。 門外,一個用頭巾把自己的臉包裹到只剩一雙眼睛的人站在那里,手里還拎著一只水壺。 “……你有什么事?” 利昂娜看了半天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可她此時有些懶得遮掩自己的情緒,語氣也算不上好。 “我突然想到,您這邊好像沒有燒水……”謝爾比的聲音從頭巾下傳出,有些悶悶的,“我向旅店老板要到了一些茶葉……請問您需要喝杯茶嗎?” 第284章 284 由于思緒被打斷, 利昂娜此時的心情并不美妙。 不過看著謝爾比手中的那些東西,到底也沒立刻把人趕走,側身讓人進來了。 之后兩人也沒有說話。 利昂娜回到寫字臺那邊繼續畫她的座位圖,謝爾比則是安安靜靜地泡茶,誰也沒有打擾誰的意思。 座位圖很快就畫好了……這些人的名字利昂娜一直記得很清楚,默寫下來本就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只是還是與之前一樣的問題,這些人中并沒有與佛玫蘭侯爵或者首相布萊恩相關的人。 難道真的與在場的這些人沒有關系?男管家霍頓是在此之前就收到了命令或是脅迫,往酒里下了毒? 可站在幕后的那人真的能如此放心?在進行這么危險的行動時真的不需要派人監視? 謝恩·霍頓可是在伯爵府中工作了二十多年,一生中一大半的時光都在帕克絲莊園中度過……尤其是在家人都在瘟疫中去世后, 帕克絲莊園也算是他的家了。 他真的會為了一個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面、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背叛自己的雇主, 親手把自己照顧長大的孩子毒死? 更重要的,首相布萊恩那時才只擔任一年的王國首相。 難道一個新任的首相就值得他如此恐懼,恐懼到用自己的死亡掩蓋真相…… 另一邊, 紅茶也泡好了。 謝爾比掐著時間加入適量的牛奶和白糖,奶與茶碰撞出的味道很快在屋內散開。 利昂娜聞到味道,大腦還在回憶當時的場景,左手卻已經習慣性地抬起,手指立刻勾到茶杯的把手。 等她再次回過神時, 溫度和甜度都剛剛好的茶已經一路溫暖到了胃部, 恰好撫慰了之前口中喝咖啡留下的苦味。 “……是味道不合您的口味嗎?” 見利昂娜一直看著手中的茶沒有說話,站在一旁的謝爾比這樣問道:“是不是糖加的有點多了?” “…………” “不,剛剛好?!?/br> 利昂娜突然嘆息一聲,之前一直緊繃著的脊背也松弛下來,整個上身都靠到椅背上,抬手將整杯茶都喝掉了。 “我只是在想, 人果然是更喜歡自己平時習慣喝的東西??Х葘嵲诓惶m合我?!彼驯臃诺街x爾比手中的茶托上,話鋒忽地一轉, “你知道佛玫蘭侯爵嗎?” 謝爾比不太明白她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但還是老實答道:“您是指佛玫蘭郡最大的領主,阿仕頓·布萊恩閣下?” 利昂娜點點頭:“我對這個人并不熟悉,只聽說他是一個花花公子,不光是在馬黎國內,在羅蘭也有不少情婦,而且現在基本定居在羅蘭那邊……” 佛玫蘭郡在馬黎的北端,與南邊的懷特郡距離很遠,且一直沒有什么往來。這讓她對這個家族的了解也局限在“這是與布萊恩首相有關的家族”,對現任侯爵本人倒是并不了解。 “除了您說的這些,阿仕頓·布萊恩閣下的事我也并不是太了解。'基金會'下派給我的任務并沒有過與他有關的?!敝x爾比在利昂娜的目光中搖搖頭,補充道,“我知道他在男女關系上做過一些荒唐事,不過他到底是一位侯爵,又是首相大人的堂弟,只要沒做過威脅到王國利益的事'基金會'就不會對他展開調查?!?/br> 這點利昂娜倒是沒有太意外,只是t有些遺憾地再次嘆息一聲。 她拒絕了謝爾比想要再倒一杯茶的舉動,朝一旁的椅子指了指,示意他坐下。 “…………”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一些我家發生過的事……三年前的狩獵季,我家的男管家謝恩·霍頓在酒中下毒,殺死了我的父親和兄長?!币娭x爾比跟著點點頭,利昂娜干脆繼續說道,“雖然這個案子當年已經由龐納治安所調查清楚,投毒的兇手也在認罪后自殺,可我一直不認為霍頓是真正的兇手… …” 說到這里,謝爾比已經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他并不是在意外利昂娜認為那個案子有蹊蹺——之前在機械飛艇上,他無意中戳穿了“利昂哈特·弗魯門”的假身份后,還是他把紐克里斯縱火案的疑點告訴她的…… 他只是沒想到,利昂娜居然會如此直接地與他談起這件事。 “……從你告訴我紐克里斯的那條線索后,我就順著找到了當年那個警員藏起來的證據——一張沒有寄出去的廢棄支票?!?/br> “支票的支出方正是已經自殺的男管家霍頓,收款方卻是一個在當年就已經死掉的人,也就是道格拉斯夫人那個早逝的兒子,喬治·歐尼爾?!?/br> “我后來來到道格拉斯夫人離開馬黎前最后居住的那個鎮子,知道三年前確實有一段時間郵遞員看到了好幾封寄給'喬治·歐尼爾'的信,只是那些信都是由當時還是歐尼爾夫人的道格拉斯夫人接收的。因為這個,我開始認定道格拉斯夫人會是一個知情者。是她在三年前偽裝成自己死去的兒子與霍頓通信……也許也是她,在信中用什么威脅了霍頓,才讓他做出那種事……” 像是并不在乎對面的人到底有什么反應,利昂娜只是半低著頭,用陳述的語氣繼續說道:“而前天晚上,道格拉斯夫人把她知道的事都跟我說了。我的思路并沒有錯,當時確實有人偽裝成了'喬治·歐尼爾'與霍頓通信,只是那人并不是道格拉斯夫人本人,而是一個租住在相同的房子里的租客……” “而道格拉斯夫人,曾經在那個人身上看到了佛玫蘭侯爵家的徽記?!?/br> 話音落下,謝爾比的呼吸也跟著暫停一瞬。 他視線下移,眼睫快速眨動兩下,很快就想到了那個相同的嫌疑人。 “……您懷疑,是布萊恩首相……”他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確定,“可據我所知,他并不是一個會做這種事的人……” “為什么?” 利昂娜沒有生氣,只是抬起頭,用那種冷靜到毫無感情的語調問道:“很多人都說過,包括你,你們都說我父親做過很多不利于王國的事……你覺得他不會因為那些事對他下手?” “…………” “如果僅僅是那些,我并不覺得布萊恩首相會對你們一家下手?!表斨耗饶亲屓丝床煌傅谋砬?,謝爾比還是堅持道,“恕我直言,您的父親在議院的話語權并不大。他當時在上議院就一直在被排擠,萊博黨人更不會在乎他說什么,即使有很多想法也注定無法實現……” “那如果是他知道了什么秘密呢?” 利昂娜淡淡打斷他的話:“之前你也說過,那個曾在紐克里斯治安所工作過的警員是這么說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不好嗎?有些事還是不知道會比較幸運……別說我們這樣的小人物,還記得當年的懷特伯爵嗎?那樣厲害的大人物,知道了不該知道的還是會……” 她一字不差地復述了謝爾比在飛艇上說過的話,停頓片刻,再次抬眼看向對面:“如果我的父親是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你覺得他會用下毒的方式除掉知情者嗎?” 這次謝爾比沒有再反駁,兩人相對沉默了許久。 “……當時,你們中的是什么毒?”長久的沉默后,謝爾比再次發問道,“您有想過從毒藥的來源調查嗎?” “霍頓死后,治安所的人在在他的房間里發現了不少烏頭?!?/br> 利昂娜雙手交叉置于腹部,同時肩膀已經靠上椅背:“當然,搜查出烏頭的人是哈蒙·米切爾森?!?/br> “我想……您與您家人中毒后的癥狀應該與烏頭中毒很像?!?/br> “一模一樣?!彼粗约航化B在一起的手指點了點手背,抬頭道,“后來波文說我能活下來,除了及時洗胃,也是由于我當時只抿了一小口酒,攝入的毒素并沒有到致死量,所以在二十四小時后就基本恢復了……這也很符合烏頭中毒的特性?!?/br> 對話到這里,謝爾比也明白利昂娜這是打算讓自己幫助她完整梳理案件經過。 有時候把話說出來會比在心中思考更有效率,尤其是在有一個人做反饋的時候,更容易讓人理清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