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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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幾乎是同時,利昂娜聽到不遠處傳來幾聲奇怪的碰撞聲,當即順著聲音走過起重機所在的區域,來到了船尾的最后端。 左右兩舷的合并處有一根高高的桿子,掛在上面的煤油燈已經熄滅,但煤油燈上似乎掛著個金屬物件,被一根細線牽引著,隨著風時不時撞擊鐵桿和煤油燈。 利昂娜走到近前,一腳踏上最底層的橫桿,雙手撐著欄桿努力仰頭向上看,想要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注射器?” 她看清了那吊在上面的東西,不禁轉頭想要詢問一直跟在身后的人:“為什么這里會有注射……” 話還沒說完,后背突然被一雙手狠狠一推—— 在利昂娜驚覺自己落入陷阱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雨水讓欄桿變得十分濕滑,那來自背后的推力又很大,讓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翻,同時驚呼出聲。 “啊————” 短促的驚呼讓剛拿到袋子的謝爾比猛地抬頭,當即順著那道聲音奔向船尾所在的位置。 船尾處,一人半蹲在欄桿邊,手中拿著一支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謝爾比。 而在他的身后,謝爾比清晰看到有一雙手正死死握著欄桿的底部,似乎還有繼續往下滑的趨勢。 謝爾比看著那只手只感覺腦中一片空白。完全顧不得面前正有個人拿著槍指著自己,也根本來不及去分辨那人的面容,當即就要繼續向前沖…… 「別動!」 一種陌生卻無比熟悉的語言闖進謝爾比的大腦,就像是被魔鬼施加了定身魔咒般,兩條腿居然就那樣僵在原地。 不是馬黎語,不是羅蘭語,更不是西陸上的任何語言…… 干燥的空氣,陽光炙烤沙地造成的味道,母親的懷抱,孩童口中的歌謠,以及那令人炫目的晚霞——所有兒時的回憶都隨著這種語言涌入腦?!鞘侨祟悓δ刚Z最深刻的記憶,無論舍棄了多少年,還是能在聽到瞬間拾起…… 塔里默語——一個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艘船上的語言,此時被一個最不該說出它的人說了出來。 看到他愣怔的表情,半蹲著的少年, e018終于露出一個滿足的笑。 「我一直在等你啊,我的阿卡(兄弟)?!?/br> 第230章 230 在e018開口的瞬間, 之前一直盤旋在謝爾比腦中的假設也瞬間清晰起來。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基金會”的成員,真的是“基金會”派來執行監視他的人, 他當然不會想盡辦法害死利昂娜。 任務失敗或是暴露了身份也許只會在檔案上記上一筆,可要是試圖謀殺一位馬黎的伯爵,絞刑都會成為其中最輕的刑罰,只要是思維正常的人就不會選擇這種方式進行報復。 e018可是一個通過了測試的“基金會”正式成員,不可能精神有問題,也不可能想不通這么簡單的道理——這也是利昂娜和謝爾比一開始沒有把嫌疑放到他身上的原因。 可就像利昂娜陷入了慣性思維的誤區一樣,謝爾比在確定對方是“基金會”的成員后,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是“為了做任務才來到這艘船上”的說法,以至于之前那么明顯的破綻都沒有發現。 e018口口聲聲t說自己是來“送藥”,可到現在連一瓶藥都沒拿出來過。 之后他又說自己是“基金會”派來監視他完成任務,卻在言語里引誘他出具對監視對象不利的報告, 最后還說出了“為了他選擇背叛”這種話。 利昂娜本身就是個馬黎貴族,在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她有任何叛國行為前,站在她那一邊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一位“基金會”成員說出“背叛”這種詞。 而如果從這個角度思考,他站在一位馬黎貴族那邊究竟算是“背叛”了誰,答案便非常清晰了…… 今年四月, 薩哈木的計劃在他的干涉下徹底失敗, 從馬黎潛逃回舊大陸,同時他也不得不接手了對方的任務。 可現在四個月過去了,目標達特爵士既沒有被帶離馬黎也沒有死去,謝爾比本人甚至還參加了一次營救他的行動……這種行為要是傳到塔里默那邊,自然會被當成是“背叛”。 可問題是謝爾比從來沒聽說“基金會”還有第二個臥底……而且不管是膚色還是瞳色, e018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中陸人……而他對e018的了解也不多,這么短的時間中他甚至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在詐自己……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br> 鎮定下來的謝爾比沒有跟著對方的節奏走,只是用馬黎語喝道:“放下你手里的槍!快點把懷特伯爵拉上來——” 「薩博利,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br> 看到謝爾比因為這個名字臉色大變,e018臉上的笑不禁越來越大。 「我沒有時間跟你浪費了。就算我們還有時間,這位可憐的小伯爵也要撐不住了?!?/br> 少年瞥了眼還在掙扎、試圖抓緊更上一層欄桿的利昂娜,起身后徑直向謝爾比走來。 「阿卡德(神諭者)們對你近期的表現非常不滿,薩博利,他們對你非常失望?!股倌暾f道,「可仁慈的首席阿卡德愿意給你最后一個機會——」 他突然抬起右手,槍在手中轉了圈,槍柄朝外遞向謝爾比。 「展現你對阿卡德的忠誠吧?!顾f道,「只要你能夠表達出足夠的忠誠,你就還是我們的兄弟?!?/br> 原本細密的小雨開始加大,一顆顆雨滴有力地擊打著甲板和欄桿。 謝爾比卻感覺世界從未如此安靜過,安靜到他以為時間已經靜止。 他接過e018遞來的槍,擦著對方的肩膀幾步走到欄桿邊。 *** 利昂娜只慶幸自己剛剛沒有把手套重新戴上,否則現在她可能已經因為抓不住欄桿而掉進大海,那現在可就一點反擊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種苦中作樂的想法只是在腦海里一閃而逝。此時全身都吊在半空的她已經無暇思考為什么一個“基金會”的成員要如此算計自己,所有的腦細胞都在喧囂著,讓她盡快爬上去。 可因為下雨,不但是船在晃,欄桿也非常濕滑。而她的雙腳又完全沒有任何著力點,光是抓住不掉下去就需要用盡全力,根本無法使力往上爬。 她倒是想要呼救……但始作俑者就拿著槍站在欄桿的另一邊,要是現在選擇呼救,她完全不懷疑對方能一槍將自己送進大?!?/br>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利昂娜反而冷靜了下來。 尤其是在聽到那位代號“e018”的少年突然用一種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與謝爾比進行對話時,一些原本看起來毫不相關的線索突然連到了一起,構成了一個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而這一切,都在謝爾比接過e018手中的槍,走到她面前時得到了印證。 “……你就是那個,將圖紙給黑星大盜的jian細……” 利昂娜用盡全部的力氣向上,總算將左手臂卡緊欄桿的縫隙,勉強穩固住自己的身體。 看著在自己面前半蹲下來的謝爾比,她不由自嘲地笑了聲:“是我太天真了……” “…………” “我很抱歉……” 謝爾比右手舉著槍,卻有些不敢直視那雙充滿譏諷的煙灰色眼眸:“我……” “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都是騙我的?”利昂娜打斷他的話,緊盯著面前的少年,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跟我說過的,與我父親相處過的那些,都是為了接近我、博取我信任的謊言?” “當然不——” 謝爾比似是想解釋什么,卻又在說到一半時死死咬住嘴唇。 “哈……連一個解釋都不愿意給我嗎?!” 利昂娜像是被激怒了,右手想要繼續發力往上爬。卻因為雨水沒能握住,上到一半的身體又往下滑了一點。 這是設計好的動作。 埃斯蒙德給她用于防身的迷你左|輪她一直放在身上,此時就別在腰后。 她把左臂卡在欄桿中便能保證松開右手時也不會掉下去,這樣就能空出右手去拿槍。 即使知道自己的槍法很差,也許射不中較遠的e018 ,可謝爾比現在與她的距離這么近,就算是個瞎子也能射中。 一切還遠遠沒有結束……如果這就是她的終點,那她也必須帶走殺死自己的兇手。 金發下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身體隨著慣性下沉的瞬間右手已經向身后伸去…… 可就在右手即將落下時,一只手突然伸出了欄桿,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隔著欄桿,利昂娜驚愕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近到她都能感受到對方急促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額頭上。 不等她又下一步動作,右手手腕被一股巨大的拉力向上扯,最后被帶到救生圈上的纜繩邊。 求生的本能讓利昂娜一下子抓住了粗糙的纜繩,可意識還沒有回神。 “別忘了我們間的約定,弗魯門閣下?!?/br> 留下這么一句話,謝爾比猛地轉身,在視線捕捉到那道身影后便毫不猶豫地扳動了扳機。 “咔嚓” 當下壓的擊錘向上彈起,子彈卻沒有隨著發射出來時,謝爾比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果然,下一秒對面的少年就沖向了自己,拳頭直沖他的面門。 謝爾比趕忙伸手去擋,手腕卻已經被對方握住,用力扭壓到地上。 「哈哈……我就知道……根本不該給你這種人什么機會……」 扭打過后,e018用全身的力量壓制住謝爾比,奪過手|槍后拇指掰開彈匣的開關,用力一晃,一個空蕩蕩的彈匣就那樣展示出來。 「叛徒!」 少年往地上啐了一口,快速將手中的子彈塞進彈匣。 「不過我還要感謝你……感謝你遲遲不肯對卡西莫·達特出手,還救了他……讓我能有理由除掉你?!顾蒙眢w壓住謝爾比,在他耳邊輕聲道,「像你這種膽小鬼,意志不堅定的家伙,根本沒有資格觸碰我們的圣書……」 這句話似是觸及到了謝爾比的哪根神經,他的掙扎突然加大,右腿掙脫了對方的束縛,扭動上身的同時抬腿襲向e018的脖子。 「卡西莫·達特根本不是預言中的那個人!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證!」 趁e018向側躲避攻擊的時候,他反手握住指向自己的槍管,大聲反駁道:「阿卡德們得到的最終預言明明沒有顯示具體的發明者是誰,那人都不一定是個馬黎人……你們為什么連最基本的調查都不做就認定是他?!」 三枚沒來得及裝進彈匣的子彈叮當落地,很快滾向遠處。 手中的槍被謝爾比握住,e018只能在對方摸到彈匣前用力往右一甩。 隨著“咔嚓”一聲,裝了一半的彈匣扣回了槍身。 「你不但不愿意執行任務,居然還敢質疑阿卡德的預言……」棕發少年的發絲被雨水打濕,一綹綹頭發下是一雙興奮中帶著瘋狂的眼睛,「你該死啊,薩博利!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已經被那些異教徒同化了!」 「我沒有……」 謝爾比的雙手用盡全力想要把黑色的槍管推離,可壓在身上的少年力氣太大,他只能一點點看著那黑漆漆的槍口指向自己。 「我沒有……」他再次囁嚅了一聲,深棕的眼眸在被槍口對準后迸發出怒意,嘶聲怒吼道,「我是你們中唯一親眼見過他、與他交流過的人!你憑什么質疑我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