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清一沒帶老太太去李家，只在宋嬸子家轉了一圈。

    回到京城后，她又帶老太太去見了幾個她的同齡人，老太太這個生長在書香世家，嫁進薄家以夫為天，夫死從子，一輩子都依附著別人活的小女人，竟意外與柳蔓寧娘家外婆很聊得來。

    兩個老太太湊在田間地頭，你說普通話我說方言，連猜帶蒙，說的起勁兒又熱鬧。

    樊清一索性在那邊買地蓋了個小院子，給老太太請了人，兩人在一塊兒，還跟附近的同齡老太太嘮上了。

    老太太臉上有了笑容，明顯快樂了很多。

    小半年后的一天，寧老太太一早沒等到人，跑去老太太的住處尋人，走了一半路，發現老太太被一群村民圍著。

    “……這老太太不行了不？”

    “怕是真不行了，臉色都灰白灰白的死人臉……”

    “哎喲喂，她的家人呢？趕緊找來說不定還能……”

    寧老太太聽著不對勁，擠進去一看還真是薄老太太，急的一拍大腿，指著一個認識的村民就喊，“快去村頭那家新來的院里喊人，你們幾個幫忙卸個門板過來，搭把手把老太太抬回去……”

    一遍有條不紊的安排，一遍哎哎的嘆氣。

    等村民們把老太太抬起，樊清一與李文風也趕過來了，一瞧老太太的模樣，李文風當機立斷，“我去開車，送老太太去醫院?！?/br>
    把老太太送進搶救室，樊清一立刻往薄家打了通電話。

    薄其華聽到老太太的消息，臉色大變，“我們這就包機過去，你……讓醫生幫忙多拖延一段時間，我們需要時間?！?/br>
    “……好?！?/br>
    樊清一掛了電話，回到手術室門前，與等在那的李文風對視一眼，眼圈立刻就紅了。

    李文風走過去，把她摟進懷里，輕輕拍撫著她的后背。

    “老太太已經九十了，高齡，真有什么，也是喜……”

    李文風話說到一半，感覺到胸前傳來的濕潤，懷中的身體輕輕顫著，他輕嘆一聲，什么都說不下去了。

    醫院搶救了五個小時，還是宣告了失敗。

    說，“病人已經沒有了求生意志，身體內的機能……”

    醫生搖搖頭，勸樊清一和李文風，“等一會兒護士會把病人推回病房，你們有什么要交代的趕緊跟老太太說，她……也就今天的事了?！?/br>
    說完，朝二人歉意點頭后，離去。

    樊清一閉了閉眼。

    李文風扶住她的肩頭，輕拍了拍，“醫生已經盡力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去門口接媽和舅舅他們，你陪老太太回病房？”

    “嗯?！?/br>
    薄其華來的時候，老太太正坐在床頭喝一種味道很不好聞的東西，精神頭看上去很好的樣子，跟樊清一有說有笑的。

    薄其華有些恍惚。

    老太太一抬頭看到女兒，眸色一瞬間柔和下來，笑著喚了一聲，“阿華，你來了?！?/br>
    樊清一回頭，眼底是要溢出來的哀傷。

    薄其華的眼眶一下就熱了。

    那哪是精神頭好，那是……

    回光返照。

    薄其華張了張嘴，“……媽?！?/br>
    老太太笑著唉了聲，把手里的勺子放進碗里，拍了拍樊清一的手，“好孩子，你先出去，讓他們都別進來，我跟你媽有幾句話說?！?/br>
    “……好?！?/br>
    樊清一轉頭看老太太時，眼中盈著笑意，跟看薄其華時是截然不同的。

    但她們三人都知道，老太太大限已至。

    樊清一把薄家其他人關在了走廊，薄其華走到床邊，看著床沿與不遠處的坐凳，有一瞬間的猶豫。

    老太太卻拍了拍床沿，“到這兒坐，咱們娘兒倆離的近些……”

    薄其華沉默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坐下。

    “阿華，媽要死了，死之前媽總覺得還得好好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第422章 紅塵一夢

    “媽的娘家人傷害了你，但媽懦弱不敢幫你出頭，反而因為對你愧疚不敢面對你，看到你就難受就想逃避，慢慢的變了質……”

    是她對不起阿華。

    老太太伸手想去握薄其華的手，薄其華下意識躲開，等反應過來，抬眸對上老太太傷感的眼神，輕嘆息一聲，把自己的手塞進她手里。

    老太太笑了笑，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手，旋即松開。

    “不用勉強自己，媽能理解?！?/br>
    老太太看著她，眼睛里是要溢出來的滿足，她笑，“媽做錯了事，不能因為有了媽的身份，就無條件要求你，以前是媽錯了，以后不會了，如果有下輩子……”

    老太太頓了下，搖頭。

    “算了，不要有下輩子了，我這人當媽不行?！?/br>
    老太太笑看女兒，眼底水波晃動，她想再說些什么，張了張嘴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身體像是一瞬間被掏空了，沒有一絲力氣的往下滑癱去。

    薄其華察覺到什么，臉色大變，飛撲上去，一手托住老太太的頭，一邊朝病房外大叫，“醫生！醫生……”

    “……別、別為難……他們了，媽……不行了，那、那……”

    老太太抓住女兒的手，眼睛費力的往枕頭下看，薄其華從底下掏出幾張寫了字的紙，打開送到老太太眼前，“是這個嗎？”

    老太太點頭，然后就看著病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