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之詫異地“啊”了一聲，“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罪不至此?！?/br>
    嶺南天氣潮熱，多瘴氣，為邊緣蠻荒之地。

    沈讓塵頷首，在她身側坐下，“所以有個多疑的皇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朝堂之事，余晚之十分陌生，更不了解建元帝和各位大臣的心性。

    沈讓塵既有時間，也有耐心，說：“刑部調動近百人，蔡玄雖招認自己偽造文書，但皇上生性多疑，身處高位者，已習慣了俯瞰眾人，豈能容人在他面前耍把戲，自然是要重罰?！?/br>
    余晚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皇上自覺被戲弄，但他拿不到郭自賢的罪證，所以便加倍地罰在蔡玄身上，實為懲一儆眾?！?/br>
    沈讓塵為她的聰慧柔了眼神，“還有一點?！?/br>
    “什么？”余晚之轉過頭。

    兩人四目一對，沈讓塵就有抱她的沖動。

    他移開目光，看著廊下池中的紅鯉，在樹蔭遮蔽的水中穿梭嬉戲，偶爾躍起，甩出一條泠泠水珠。

    “從頭至尾，皇上根本沒有想過要處置郭自賢?！?/br>
    余晚之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為什么？”

    “既是多疑的帝王，豈能容一家獨大?！鄙蜃寜m說著，朝遠處的丫鬟招了招手，又指了一下魚池，示意丫鬟拿魚食過來。

    “郭自賢早年發跡，先帝在位時，尚有余老太爺可與郭自賢一較高下，但后來余老太爺遇刺身亡?！?/br>
    沈讓塵頓了頓，繼續說：“余老太爺身故之后，余家遭郭自賢多番打壓，因而才日漸衰落?！?/br>
    余老太爺遇刺，很難說這里沒有郭黨的手筆，畢竟余老太爺故去之后，郭黨日漸壯大。

    “郭黨日漸壯大，到了建元帝時，已無可與之一抗之臣?！币娧诀吲趿唆~食過來，沈讓塵收了話，待丫鬟離開之后才繼續說。

    “徐則桉曾受余老太爺照拂，老太爺故去之后為何他升遷如此之快，全是因為皇上急需一個能與郭自賢抗衡的人，后來皇上發現徐則桉尚不足以相抗，我就是皇上的添注?！?/br>
    第 223 章 軟肋

    余晚之仔細一想，便大致明白了。

    皇上用沈讓塵和徐則桉制衡郭自賢，是以臣制臣，但他又怕制約太甚會導致另一家獨大，所以換一個角度，也可以說是在用郭自賢制衡沈讓塵和徐則桉。

    所以建元帝不會處置郭自賢，只是借此機會砍了他的左膀，削弱他的勢力，帝王便可高枕。

    沈讓塵遞過餌料，“蔡玄被貶，刑部侍郎之位空缺，由誰來坐可不由郭自賢說了算，放進刑部的不可能是他的人，之后他的任何行動都要受到掣肘。吏部主管官員任免考核，會向皇上舉薦合適的人?！?/br>
    “吏部有宋卿時?！庇嗤碇f：“你猜郭自賢會不會讓他舉薦自己的人？”

    沈讓塵說：“我猜他會，但郭自賢心里也清楚，到了這個地步，已不是一個宋卿時能左右結果?！?/br>
    余晚之倚著吳王靠，捻了些餌料撒下去，“所以看似是我們贏了，其實皇上才是最大的贏家?！?/br>
    “沒錯?！鄙蜃寜m點了點頭，“蔡玄被貶，郭自賢失了左膀，又失了圣心，咱們得了多疑帝王的忌憚?！?/br>
    余晚之粘在指尖上餌料的灰，“那皇上就會由害怕郭自賢，轉為害怕你們了?！?/br>
    “所以直到今日，我才發現一直以來我并沒有完全摒棄我的天真?！?/br>
    沈讓塵捏過她的手，拿出帕子輕輕擦拭著，目光專注而溫柔，口中說出的卻不是曖昧旖旎的言語。

    “我一直將目光放在郭自賢身上，以為殺了一個貪官就可以，卻忘了造就他這樣的人，本就是因為上位者的縱容?；噬喜粫⑺?，所以即便我殺了一個郭自賢，皇上還能再造一個，我在想，是不是這天下就沒有清平的時候了？”

    余晚之反手握住他的指尖，“你要退嗎？”

    沈讓塵抬眸直視她的眼，“不，我要進?！?/br>
    他目光里含著火，并不灼熱，卻有一絲陰寒冰冷。

    余晚之不自覺輕顫了一下，“你想…… ”

    她飛快掃過四周，沒有把后面的話說下去。

    “正本清源?！鄙蜃寜m說：“若要正本，須得從源頭上解決問題?！?/br>
    沈讓塵沒有松開她的手，抵開指縫，和她十指緊扣，“晚之，汴京的太平日子沒有多久了，歷來新舊更迭，總要亂上一場，我想讓你在天貺節宮宴之后動身去逢州，待汴京事了，我就來接你?！?/br>
    為何要等到天貺節之后，那是沈讓塵僅存的私心，賜婚之后，她便是他的了，天涯海角任她走得再遠，她也是他的人。

    余晚之手心出了汗，去逢州本是她一直想要做的事，一直被各種事情耽擱至今，但要在這個時候拋下他離開，她卻不放心。

    “你放心?！鄙蜃寜m說：“我會照看好余家，不會有事的?！?/br>
    “我如果留下，對你有影響嗎？”余晚之問。

    沈讓塵溫柔地笑了，“當然，你是我的軟肋啊?！?/br>
    那幾個字讓余晚之心顫顫了幾下，“你準備怎么做？”

    沈讓塵說：“第一步，先截下蔡玄?！?/br>
    ……

    房中藥氣彌漫，連香爐的味道都被掩蓋了去。

    郭平盈臉色蒼白，眼眶發青，她本就生得不算美，病容加身不是楚楚可憐，反倒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