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羽蜷縮在汽車駕駛位后排，車載空調明明開著暖風，可她僅穿著一件齊膝小禮服，身后皮質坐墊貼在小腿和手臂皮膚上，寒意依舊鉆心。前排男女交談著，開車的男人，她都數不清是第幾任繼父了，估計mama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結婚。兩個快四十歲的人，像老房子著火般，相識僅一個月就火速閃婚。在陳羽眼中，母親陳君極其不負責任，四處留情，好在避孕措施到位，只生下她這個“拖油瓶”。

    今天的紅綠燈格外漫長，陳羽抬頭看向后視鏡，目光恰好與駕駛座上的繼父對上。她對這個繼父倒沒什么特別感覺，他有錢，事兒少，也不總在自己眼前晃。兩人眼神交匯不過一瞬，前面的男人便移開視線，看向正前方。陳羽覺得無聊，毫無顧忌地繼續透過后視鏡打量這位便宜繼父，思緒不由自主飄遠。

    8歲那年，她被mama接到身邊，此后，mama帶著年幼的她輾轉于不同男人之間，結了又離，離了又結。高中之前，她跟著mama頻繁轉學，身邊沒什么朋友，更別提親密閨蜜。

    陳羽藏著個秘密，與她冷淡外表截然不同——她戀痛，痛覺能讓她真切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小學時，學校放學很早，無所事事又沒玩伴的陳羽只能早早回家。好幾次，她撞見mama和陌生男人在家中發出奇怪聲響。出于好奇，她偷偷打開房門，看到mama被捆成怪異姿勢，嘴里塞著男人的內褲，屈辱地趴在地板上。陌生男人揮下鞭子的瞬間，陳羽本能想沖上去救mama，可地上的mama不僅不反抗，還掙扎著朝男人爬去。她看著mama跪在男人腳邊，親昵地蹭著對方褲腿，似乎很享受剛剛的鞭打。

    往后三四年，只要陳羽放學早，總能撞見這種場景，漸漸習以為常。mama總是無視她，仿佛只要她活著，不死在家里就行。

    長期被mama和學校邊緣化，陳羽習慣在網上尋求親密關系。她喜歡隔著屏幕和網友聊天，對方一句不經意的早安、簡單問候，就能讓她開心許久?？梢坏Ψ奖憩F出更進一步的意圖，她就像受驚的蝸牛，立刻縮回自己的“殼”里。她不喜歡別人過度熱情，只愿維持普通的日常聊天，不想有超出界限的感情。

    思緒回到現實，陳羽移開視線，低頭刷起手機。網絡發達，隨便一搜，就能看到很多人留言說不喜歡別人靠近，只享受若即若離的曖昧，一旦對方表現得過于親近，就會懷疑對方別有所圖，想立刻逃離這段關系。

    陳羽刷著帖子評論區，看到有網友長篇大論：“回避型依戀人格的形成，大多源于原生家庭長期的情感漠視。有些回避型人格者，從小物質不缺，卻長期遭受情緒暴力，情感需求始終被忽視。父母只充當了老板和保姆的角色，從未給予真正的情感支持?！?/br>
    黑色越野車經過無數紅綠燈，終于在遠離市中心的山腳下停下。山里氣溫低，涼氣從密林中絲絲滲出，鉆進陳羽身體?！敖裉炜隙ㄒ忻傲??！彼÷曕洁熘?，緊緊裹著身上的小毛毯，磨磨蹭蹭打開車門下車，實在不想和前面兩人走在一起。mama身材瘦小，卻精神飽滿，此刻正依偎在繼父身邊，一臉幸福。陳羽面無表情，故意放慢腳步，心里想著要是能直接消失就好了。

    華燈初上，山下住宅區燈火點點，別墅周圍的大燈全部亮起，照亮了周邊山林。陳羽抬頭看著頭頂大樹枝丫，沒留意身前站了人。

    “在干什么？”低沉的聲音在身前響起。陳羽渾身一震，手中的小毛毯滑落，山間冷風瞬間席卷全身。

    “沒什么?！标愑鸩辉柑ь^與繼父對視，也不管地上的毛毯，越過他，快步朝燈火通明的別墅走去。

    祁越清站在樹下，看著少女匆匆離去。高大的身影隱沒在陰影里，唯有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如野獸般的光芒，仿佛隨時準備撲向獵物。他彎腰撿起腳邊的毛毯，仔細迭好，朝屋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