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五弊三缺命,長得了哪去?”老瞎子反問他。吳維嘿嘿一笑,壓根不在意。 “再算一個?!敝芮匕延犬惱^來,按著他坐到板凳上。 尤異一臉冷漠,望向老瞎子。 老瞎子不再搓椿木桌面,而是朝他兒子黑麻子說:“今天不看了,要是有人來,就推了,休息三天?!?/br> 黑麻子納悶:“爹,為啥不看了?這天色還早?!?/br> 老瞎子擺手:“不能看了。再看,看不準了?!?/br> “……”黑麻子默契道:“那行,我下去掛個牌子,就說不看了?!?/br> 黑麻子走后,三個人圍在老瞎子桌前,等著他繼續。 “你要算的這個,不是人?!崩舷棺硬患膊恍?,緩緩地說道:“不在三界中,算不了?!?/br> 吳維和周秦面面相覷,吳維信了一點,因為他自己也算不了尤異。 他一個正統茅山天師傳人都算不了,更何況鄉間野算子。 尤異驀然開口:“你養那些山雉,是為了維持這張椿木桌的靈氣吧?!?/br> 老瞎子愣住,神色警惕起來。 尤異閃電般出手,周秦根本來不及阻止,金蠶飛到老瞎子頭頂,嘴張得像是血盆大口,狠狠朝下一咬。 “你應該聽說過椿葉飼蠶,金蠶隨時可以把它吃了?!庇犬惼鹕?,居高臨下,冷眼看著老算子:“來你這算命的人,通過這張椿木桌,你將他們的運勢化為己用?!?/br> “只要金蠶張嘴,你功虧一簣?!庇犬愇⑽澤?,五指壓在椿木桌上,稍稍用力。 那是周秦第一次在一個小孩身上,感到那么強悍的壓迫力,在他面前的尤異都柔弱無害,而實際上,面對這些同道人的尤異,就是個不折不扣大魔王級別的人物。 老瞎子發起抖來,他被金蠶咬住,面容逐漸因痛苦而扭曲,左眼依舊清明如初,右眼卻在不斷泛出混濁之色,像有污水往外冒。 周秦和吳維驚駭,吳維準備掏隨身帶的符咒:“他奶奶的,沒想到藏得這么深?!?/br> 周秦轉身去鎖房門,黑麻子還在樓下。 “你、你想知道什么?”老瞎子很識相地問。 “我是誰,從哪來,”尤異一字一句地問,“生于何處,死于何方?!?/br> 周秦和吳維面面相覷,兩個人都不懂尤異到底在問什么。盡管尤異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但問一個野算子,真能找出來? 而且那句……周秦望向尤異,目光稍沉。 死于何方,什么意思? 尤異不是大活人嗎?老瞎子說他不算人,為什么這么說?尤異難道沒有活著?不對,尤異就好端端地在他面前! 老瞎子張大嘴,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啊啊聲,像破風箱在拉扯。 他滿臉痛苦,雙眼瞪視著虛空,仿佛在竭盡所能搜尋。 周秦皺眉,他在看什么? 很快,老瞎子說道:“看不見…你沒有…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你…” 尤異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答案,料到了,卻不敢相信,直到由別人親口說出。 他撐著椿木桌那只手,本是指尖用力壓著,整只掌面貼下去,尤異垂下腦袋。 周秦本要安慰:“尤異!” 尤異卻頃刻調整過來,仿佛那一縷不可抑制的失落,只是周秦的錯覺。 他像個犯了大錯還沒心沒肺的少年,默然退開,沒有道歉,只冷眼旁觀。金蠶松開老瞎子,回到尤異身上,眨眼消失不見。 “你早就應該死了?!崩舷棺诱f完這句,倒靠在太師椅上,右眼逐漸恢復明亮。 除了尤異,剩下兩人都對這場變故震驚不已,吳維不安地用手去翻找符咒,而周秦死死盯住尤異,企圖從他身上觀察到蛛絲馬跡。 然而尤異安安靜靜地垂耳而立,并沒有絲毫異樣,他看著老瞎子慢慢恢復,既沒有毀了他的道行,也沒有破了他賴以為生的椿木桌。 椿木,山雉。 周秦瞬間反應過來,正事要緊,尤異的事,回頭再說。 他拉開板凳,重新在老瞎子面前坐下,掏出兩包煙遞進他手里:“其實我們來這,還想問個事。您見多識廣,聽說過巫蠱術里的眠蠱嗎?” 老瞎子忌憚尤異,不敢再有隱瞞,一五一十地說:“知道,我們祖上就是用蠱大家,漢人皇帝把我們趕進深山里,先祖從山禽走獸那里學來眠蠱,傳于后世。后來,用蠱的少了,傳到我們這一代,早已經不會了?!?/br> 老瞎子端起大盅子,咽了一口茶水潤喉嚨,續道:“像那個…用金蠶的說的…”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尤異,在他眼里尤異已經不算人了,他找不到詞語來稱呼他。 “山雉有靈,眠蠱就是煉山雉,所以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有馴養山雉的習俗,也不是煉蠱…成了習慣?!崩舷棺訍濄骸拔姨映鏊拖蓭X后,養山雉的習慣還保留著?!?/br> “送仙嶺,”周秦抓到了重點,“是哪?” 老瞎子發現自己說漏嘴,瞬間噤聲,警惕地往后縮了縮,尤異步向他,老瞎子立刻舉起雙手:“我說,我說!是我出生的老苗寨,那里不準生人進去,我也是偷偷逃出來的?!?/br> “哎,”老瞎子滿頭大汗,急得直搓手,“你們問那個做什么,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們想去那里,”周秦半真半假地說,“執行公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