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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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去一時激動而產生的心緒波動,真實而連綿不斷。如春水,如清風,過后仍有萬物綿延,不同于一霎燃燒的煙火,過后只留余燼。 從之前與謝樽說了與哥哥有關的事,他對謝樽的防備就日益消減,如今更是到了他未曾預料到的一步。 陸景淵看著謝樽,在那眼神深處有著清晰的震動。 從小到大,他都在學習識人用人之道,畢竟儲君并不需要有多么高絕的才氣或是武藝,他是執棋者,只需要胸有丘壑,知人善任便足矣。 而知之始己,自知而后知人。 因此他向來是絕對理智,能毫不猶豫地剖析自己每一部分的人。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渴望什么,清晰地知道他成長為如今的模樣,身上的每一道有形?;蛘邿o形的痕跡是何人所贈。 而如今他也無比清晰的明白,這個人對他而言已經不一樣了,成為了不同于應無憂,沉玉,桃葉等人的人。他對他的關注,已經不再是出于一些功利的想法了,或許是知己,又或許……還有其他想法。 也許這早有預兆,已是必然。 從安化門前,游龍槍尖沾著血出現在他眼前之時,他就已經感知到了,這個人將會是繼母后和哥哥之后,他此生,第三個以心待他的人。 后來洞庭湖前的些許失望,重逢后的點滴算計,都是漫長的發酵而已。 陸景淵閉上眼,長舒了一口氣。 謝樽感覺到身后的床板震動了一下,隨即一陣清苦的藥香傳來。 陸景淵坐到了他身后。 在傷口上傳來冰冰涼涼觸感的同時,謝樽聽見耳畔傳來了陸景淵略有沙啞的聲音。 “為什么這般不在意自己呢?從前是,如今也是?!?/br> 陸景淵發現了。 謝樽垂眸想到。 也是,他能看穿陸景淵的些許偽裝,反過來也應當是一樣的。 這些年來,他不欲與人相交過繁,入世過深,不只是因為葉安的限制,還因為他自己。 在他內心深處,對這個世界有一種矛盾感,既想遠離,又如何都放不下。 兩者相交,造成了他如今游離一般,于世若即若離的狀態。 如此,如今他便只能去做些并不會完全卷入世事的小事,以此壓制他心中對世界的排斥感與內心的迷茫,也以此來證實,他仍舊有欲行之路。 畢竟人生在世,總要去追尋一些什么意義吧,即使是一點也好,否則……他真的不知道他該如何前進。 當時在玉印塔中,在葉安面前,他是那般篤定,擲地有聲。 但到了后來,他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堅定,他其實并非如何堅定勇敢之人,他也很喜歡逃避,就像之前,光是決定與陸景淵同行,他便舉棋不定了那么久。 自由是痛苦的,當年葉安有意阻止他入世時,他便只有一個目標,就是突破葉安為他設下的屏障,但當這層屏障突破后,無數抉擇放在眼前時,迷茫與痛苦就將隨之而來。 而對于性命,活著固然好,但若是死了,死得其所,也并無什么不好。 他明白自己會這樣無謂,除了矛盾之下的疲憊感,也因為他并不在意自己。 他不知道這種感受從何而來,也許是來自于他失去的那些記憶,而他無意去尋求記憶,說來也是一種逃避。 謝樽有些恍惚,他已經好久沒有仔細思量過這些事情了,上一次仔細想來,還是坐在玉印塔之上時,伴隨著山風與林濤,思索著自己的來路與歸途。 而這些在朝夕相處之中,已經被陸景淵察覺到了些許,并不深,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謝樽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陸景淵。 人皆傷知音之稀,恨弦斷無人聽,他也是,如今遇到陸景淵,他無可避免的也有一絲想要傾訴的欲望。但同時他也有一點對被別人徹底看穿的恐懼感。 而且…… 說了又能如何呢? 謝樽在心里問自己,他所迷茫煩惱的一切他早已理清,只是一時尋不到解決方法,也不必急于去解決。 如今這樣就已經極好了,天下太平,他只需游山玩水,與友同游,時不時懲惡揚善。 室內只余藥香,桌子上的菜早已涼透,該享用它們的兩人卻沒分半點注意過去。 長久的沉默下,陸景淵并未催促,只輕輕將藥膏涂抹在那道傷口上。 因為那些山匪所用的武器多有銹蝕豁口,這道傷口邊緣也并不顯得平滑,而是遍布著翻起的三角形的皮rou。 陸景淵動作極輕,并未觸及到傷口,等到藥膏薄而均勻地附在傷口上時,陸景淵才等到了謝樽的答案。 “一道傷痕而已,對于事情的結果來說,是很值得的,至于其他……我暫時還不想說?!彼F在不想說,但也不想搪塞陸景淵,況且陸景淵也并非能簡單敷衍過去的人。 之前在逃脫趙澤風追捕時,說道陸景淵那位兄長時,陸景淵就和他說過類似的話——之后再說。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他說了。 “好?!?/br> 和當時謝樽的回答一樣,這次陸景淵的回答也是短短一個字。 聽見這個好字,謝樽回想起當時自己略有不快的感受,不由有些訕訕,再這樣在這坐下去,他就要尷尬地找地方挖個洞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