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下要去給母親請安，在我回來之前，嬤嬤不要起來，好好跪著認了罰。若因為你讓我母子生了間隙，合該萬死了?！备靛α粝略?，掠過嬤嬤，去前院了。

    王妃已經起身，躺在榻上看書，見傅濯枝來，也不動作，只說：“送你的筆墨，喜歡嗎？”

    “不喜歡?！备靛σ娏硕Y，定定地瞧著她，不再如從前那般含蓄隱忍，直言道，“母親，它只是一只貓?！?/br>
    王妃手腕一折，挪開眼前的書，露出一張美艷絕倫的臉，“對，只是一只貓?！彼p飄飄地說，“鶴宵是要為了一只貓同母親計較嗎？”

    “在母親心中，兒子也只是一只‘貓’吧，高興的時候摸一把，賞賜一碗rou糊，不高興的時候一句話就能打死?！备靛η浦赝蹂?，覺得眼睛刺疼，但他一摸，一滴淚也沒有。他放下手，平靜地說，“昨日兒子入宮陪陛下用膳，陛下問起了您?！?/br>
    秦王妃坐了起來，急切地問：“他問我什么？”

    “我騙您的?！备靛ξ⑽⒌匦α?，憐憫地說，“陛下從未提起您半個字?！?/br>
    秦王妃臉色煞白，將書狠狠砸在傅濯枝臉上，“畜生，你滾！滾！”

    傅濯枝接住書，翻過來一看，是兵書，“陛下如今已經不看兵書了，近來在研究《芳琴傳》?！彼麑仙?，恭敬地還到王妃手上，輕聲說，“母親，您一點也不聰明。陛下不在乎您，卻很喜歡兒子，您想見陛下，與陛下說話，該讓兒子幫忙才是?！?/br>
    秦王妃攥緊了他的手，“你都知道什么？”

    尖銳的指甲刮破了皮rou，摁進了血rou里，傅濯枝疼得打顫，目光卻不動分毫，說：“什么都知道了。母親，您和父親千萬別把兒子當傻子?！?/br>
    秦王妃笑了，一巴掌打偏了傅濯枝的臉，說：“你可真不像你爹的種，他比你蠢多了！”

    “但兒子有一點像母親，睚眥必報，蛇蝎心腸?！备靛Σ恋舸浇堑难?，面色如常地跪了下去，瞧著秦王妃，“母親別動氣，這次學堂小考，兒子還是拿頭名，不叫您失望。母親這樣苦心教我，盼我，兒子必定好好學，不錯過半點?！?/br>
    小少年的眼睛變作了毒蛇的模樣，秦王妃怔怔地瞧著他，“你在威脅我?！?/br>
    “母親疼愛兒子，必定事事都為兒子著想，兒子按照您的法子學，怎又成了威脅呢？母親放心，兒子知道您心里的怨和恨，”傅濯枝捧起王妃的手，朝她乖乖地笑了，“等兒子長大，一定替您報仇雪恨?！?/br>
    秦王妃想收回手，卻掙脫不得，“……你在胡說什么？”

    “是父親對不住您，您拿他沒法子，兒子卻能做到，等兒子羽翼豐滿，必定拿父親的項上人頭獻給您?！备靛ζ诖貑?，“屆時母親可會夸兒子一字半句？”

    秦王妃搖頭，往后退了退，“……你瘋了?！?/br>
    傅濯枝無奈地說：“這不是母親希望的么，怎么又不高興了？”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么！”

    “上個月兒子受涼，母親給兒子吃了兩粒藥?！鼻赝蹂氖置偷亟┳×?，傅濯枝不禁握緊了她，給她暖手，輕聲說，“母親來看望兒子，還親自給兒子喂藥，兒子當時真高興啊。母親走后，兒子哭了好久，滿心以為母親終于愿意多看兒子一眼了……第三天，兒子的病好了，腦子也徹底清醒了，想起病時的苦笑，不禁樂了，做夢，真真是做夢，母親明明盼兒子早死啊，怎么會那般慈愛溫柔地喂兒子吃藥呢？”

    秦王妃想收回手，傅濯枝握得更緊，像是在挽留，徹底放開前的挽留。

    “那天，嬤嬤又拿了藥來，說統共要吃三服。兒子吃了，卻偷偷刮了兩粒藥的一丁點兒，然后拿出去讓外邊的大夫瞧，大夫說一粒藥是治病的，另一粒藥卻了不得，是類似于五石散的丹藥，急急忙忙地告誡兒子千萬不能碰?！备靛@了口氣，盯著王妃手背上的青筋，覺得它們像猙獰的蛇，“兒子知道什么是五石散，問大夫這兩種藥是怎么個類似法，大夫說起先不如何，服下還會神明開朗，可卻是上癮的藥，吃多了，毒入骨髓，燒筋毀骨，致癱致死。大夫說這藥外頭不許賣，問兒子哪來的，兒子實話實說，是母親給的，大夫給兒子把脈，說奇哉怪哉，不像個傻子，怎么還說胡話，哪有母親會做這樣的事？母親啊……”

    他強硬地拿起秦王妃的手，讓她給自己拭淚，笑著說：“您真是讓兒子大開眼界?！?/br>
    秦王妃漠然地說：“你只吃了兩粒罷了，我斷斷續續吃了兩年了，還沒死?！?/br>
    “父親吃了嗎？”傅濯枝好奇。

    秦王妃沒說話。

    “原來比起父親，您更恨兒子?！备靛λ砷_秦王妃的手，轉身走了，走出內寢的時候，母親在后面叫了他一聲，他沒有答應。

    路上碰見了院子里的人，說王爺叫人把圓子攆出去了，為了兩只小畜生鬧得家宅不寧，簡直是胡來，勒令他去祠堂罰跪三日，以思反省。

    傅濯枝沒說什么，不緊不慢地往院子里回，路上撞見來看貓的七皇子。

    “傅鶴宵，我在府外等了你快兩刻鐘了，你唬我……你怎么哭了？”七皇子的抱怨變作擔憂，伸手摸傅濯枝的臉，“鶴宵，這是怎么了？誰打你了，還有手，怎么都是血！”

    七皇子的手是暖的，傅濯枝握住，呆呆地蹭了蹭，說：“堂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