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公上胥見樓燼突然變了一副架勢,雖明知這人此時已是困獸之斗,然而多疑的本性還是讓他臉色一沉,很快又神色如常。 “你強壯鎮定的樣子真的很狼狽?!惫像愕?。 “比不上神君,”樓燼換了個姿勢,盤腿坐著,“當年你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我留你一命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比我現在更狼狽一些?” 其實樓燼并沒有當年那段記憶,這些話都是他胡謅的,但看公上胥乍紅乍白的臉色,還真讓樓燼給猜中了。 公上胥顯然并不愿回憶起那端時光,他后槽牙都咬緊了,能從面部緊繃的肌rou看出他在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怒火。 樓燼樂了,剛笑了一半,公上胥忍無可忍,怒喝:“住口??!” 樓燼挑了下眉,而公上胥則深吸一口氣,重新回到了氣度不凡的君子模樣。 因為如煉一時心軟,公上胥這匹惡虎才得以留住性命。他蟄伏隱忍這么久,好不容易扳倒了如煉,卻在千百年后又被樓燼糾纏到夜夜不得安寧。 公上胥只想要樓燼死,帶著那些不堪回憶的屈辱過往,死得干干凈凈。 除此之外,公上胥已經考慮不了什么后果了。 他頓了頓,看著樓燼開口:“你有沒有想過,這么久來,不論你如何嘗試都始終無法與魔骨相容,這究竟——事出何因?” 聞言,樓燼笑容一凝。 公上胥竟連這個都能探聽得到? 又或者……莫非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公上胥又道:“那明明就是你的東西,若不是缺了一塊少了一塊,又怎么可能不愿意認你這個舊主呢?” 樓燼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眼神瞬間暗了下去——按照公上胥的修為,當時尚且需要集眾人之力才能置如煉于萬劫不復的境地,又怎么可能在如煉隕落之后功力大漲,一舉成為了眾神之首呢? 答案有且只有一個。 他為何此前從來沒有想到過呢?! 公上胥看著樓燼神色驟變,反而噙著笑,走到了樓燼的面前,和他面對面坐了下來。 隨著他的動作,周遭的濃霧竟都像長了眼一樣,紛紛退后了三尺。若非兩人的仇已經到了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不知情的旁人見了,還以為二人是多年兄弟,正閑庭小坐,把酒言歡。 事實上,在一切都沒發生的時候,樓燼還真和公上胥有過這么一段兄友弟恭的時光。 眼下,樓燼只覺得諷刺。 事到如今,再去糾結公上胥為何會對如煉有如此單純的恨意已經沒有意義了,公上胥行遍了世間所有的惡事,可從他身上竟看不出半點利欲熏心的丑惡模樣,他便是頂著這么一張偽善的臉,騙過了所有人。 始作俑者很滿意樓燼的表情,“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恨當時沒能殺了我的你自己?早知今日,你何必要當那個爛好人,不僅害了自己,還害得妖、冥兩界陪葬,還有那個赴煙——” 樓燼沉道:“他人在何處?” 公上胥不滿被打斷,但也沒和將死之人計較。 他并不告訴樓燼江灼的下落,只揮了下袖子,面前便現出另一幅光景來。 公上胥抬了抬下頜,示意樓燼自己看,一邊道:“你可千萬得忍著,但凡你此時生出半點惡念,你的赴煙可就要死透了?!?/br> 樓燼順勢轉頭,只一眼,一道刺骨的寒意從頭到腳貫徹而過。 樓燼愣住了,雙眼猩紅,連眼角都因極力睜開的動作而牽出了血絲。他發著抖,不可置信地緊盯著半空中現出的虛景。 ——江灼被一團看不出什么形狀的東西擒在了半空中,手腳筋均斷,血液將他整個衣衫染得通紅,連白勝雪的發絲都染得紅透了,整個人一點生氣也無,一眼看去竟看不出是活著還是死了。 這一幕……是幻象……還是真的? “江灼——?。?!” 那邊的江灼終于動了,茫然地回了一下頭,在一片虛無中和樓燼對上了雙眼。 鮮血順著他瘦削的下頜匯聚成了一條斷斷續續的線,淌著淌著,停了。 他其實并看不到樓燼,但卻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混沌的雙眼中漸漸現出一道清明,抖著嘴唇吐出幾個字,過了一會,又重復了一遍。 ——清元在海底。 說完這五個字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江灼好像知道自己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刻即將到來了一般,就這么定定地和樓燼對視了一會,隨后移開目光。 公上胥遺憾地搖了搖頭:“這么多年來,我恨不能殺他,現下看他死在別人手上,倒也還是有點不甘心的?!?/br> 樓燼手中水龍吟乍現,極致的怒意之下,整柄神劍都在嗡鳴,震耳欲聾的巨響卻被重新包裹而上的白霧化解,聽起來遠在天邊。 他踉蹌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唇齒間濃烈的血腥味讓他喉嚨干癢,仿佛一張口就能吐出一口血來一般。 “……這本是你我的恩怨,無關旁人?!?/br> “話說滿了,”公上胥笑道,“若非他救你,你現在也不該站在我的面前?!?/br> 樓燼只道:“放了他?!?/br> 公上胥卻道:“仲西可不聽我的,他不認魔君神君,他只知道這人是東極的把柄?!?/br> “你就不怕仲西反水?!”樓燼自然知道仲西是個什么存在,“你有沒有想過整個世間會有什么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