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地方安置你?！迸油Ｏ履_步, 回過身來，摸了摸男孩的頭。

    小男孩沒說話，只咬了咬下唇，于是女子又摸了一下, 安慰道：“阿煉不要怕, 這是一家好人家，等你學有所成，我會回來接你的?！?/br>
    男孩遲疑著，微微皺起眉頭, 神色中滿是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穩和嚴肅，眼神中帶著一絲猶豫，隨后緩緩地點了下頭。

    女子帶著男孩上了山，山門口有上千級臺階, 女子腳步輕巧, 走起路來步步生風，小男孩卻顯然有些吃力，于是女子走一段便停下來等，但從不說幫他一把。

    爬上了臺階便是一座氣派的宗門, 女子上前敲開了門，對男孩說：“你在這里等我, 等我讓你進去，你再進來?！?/br>
    男孩看著女子，又點了點頭。

    女子收回目光，邁了進去。

    屋內點著昏黃的油燈，一對夫妻跪坐堂下，恭恭敬敬地對女子磕了三個頭：“參見清元天師?！?/br>
    “不必多禮，”女子隔空將二位扶了起來，“該是我謝謝你們才對，武宗主?！?/br>
    素袍女子便是清元，而這對夫妻便是武高班儀二人。

    武高引著清元上座，點來茶壺為她滿斟一杯。

    “那天生神格的孩子……眼下就在門外？”

    “嗯，”清元也不說用茶，溫熱的氤氳繞在她的臉畔，遮住了她有些悵然的眉眼，“只不過他身上被下過咒決，所以這會兒還是凡胎凡軀，待到修為到達一定境界才能重鑄龍身?！?/br>
    說著，她的目光在武高班儀二人身上環了一個來回，最后落在了班儀的眼中：“到時候，我便接他回家?！?/br>
    只進門這片刻的工夫，清元便看出來這對夫妻中是夫人說了算的，武高態度柔和，而這班姓女子則眼神犀利，仿佛有什么想說的，又礙著丈夫在場不好說出口。

    于是清元道：“班夫人可是有什么疑慮？”

    班儀沉吟片刻，直言道：“天師神通廣大，修為通天，若是您都無法保護這孩子，我們這區區一個凡人仙宗恐怕也做不了什么?！?/br>
    這話并非自貶，班儀確實一直想問。

    “早前外子接了您這邊的傳訊，我還以為是您玩笑來著，”班儀說，“不是我不愿意幫，是怕到頭來又幫了倒忙，還得您去善后?！?/br>
    清元沉默了一會，端起茶來喝了。

    她好像是不怕燙一般，一口喝了半杯，就要落盞時又重新把茶杯端起來，將剩下半盞也喝了，這才放下茶杯，重新看向了班儀。

    班儀正要為她再添一杯，卻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端茶壺的手就在空中停住了。

    “莫非是神界……”她話沒說完，戛然頓住。

    “夫人既然猜了出來，我也就不瞞著了，”清元語速很慢，“接下來神界恐怕會有大亂，他的父母將他托付給我，要我帶著他遠離爭端，但……”

    她停下來，頓了頓，接著說：“但我不可能明知好友有難卻拋下一切不管，畢竟，無我相助，他們幾乎沒什么勝算?！?/br>
    清元的嗓子有點啞，但是語氣很沉很穩，配合著她一身的素色道袍和一貫云淡風輕的表情，渾然透著一股超然絕塵的威儀來。

    班儀和丈夫交換了一個眼神，武高便問：“神界大亂，會否波及其他五界？”

    清元又沉默了。

    而班儀和武高的心也跌到了谷底，就在他們幾乎以為這是一個沉默的肯定時，清元才道：“這是神君之爭，如果這孩子的父母贏了那便一切好說，可若是公上氏一族登臨君位，他們不會讓這個孩子活下去，其他五界恐怕也要變天?！?/br>
    班儀道：“變天?！?/br>
    清元頷首：“嗯，變天?！?/br>
    班儀心中有一萬個問題，譬如怎么變，變到什么地步，生靈涂炭，還是別的什么……無法設想的結局之類的。

    但她沒問，因為她知道她問了清元也回答不了。

    班儀不了解神仙之間的斗爭，但她與武高兩人的修為卻恰好即將登仙，若是真的依清元所說，公上氏登臨君位，那設若有朝一日他們夫妻真的登仙，而這一切又東窗事發……那孩子會有什么下場，他們又會有什么下場？

    清元看出了他們的猶豫，站起身來，深深地彎下腰去，直到上半身都與地面平行，才道：“這是我和他父母欠你們的，是神界欠你們的，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清元在此愿發毒誓，定會盡我所能護你們周全，不然就神魂俱滅，萬劫不復?！?/br>
    武高有點不忍：“天師何須至此，您庇佑我宗多年，我們欠您的早就數都數不過來了，更何況那孩子也是無辜的?！?/br>
    清元沒有說話，于是武高嘆了一息，上前將清元扶了起來。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如煉，”清元直起身，舒了口氣，朝門外輕輕喚道，“阿煉，你進來?！?/br>
    門被推開，小男孩站得筆直，像一株小白楊一樣邁了進來。

    “這是武宗主，以后你就跟著他修習，”清元對他說，“還不快來拜見師父?！?/br>
    如煉于是走到武高跟前跪了下去磕了個頭，用稚嫩的聲音說道：“拜見師父?！?/br>
    他長得很可愛，行為舉止也宛若像個小大人一樣，只一眼看去，武高夫婦就對這小孩心生歡喜了。

    “這是師娘班儀?！鼻逶謱λf。

    如煉順著班儀的方向跪過去，又磕了個頭，道：“拜見師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