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梁文正先為陳寶盛的事情cao心,后來又為自己的事情cao心,悲憤交加,他實在想不明白,朝中現在為何會黑暗到如此地步。 吳貴只是來送話的,活到這把年紀,見的事情多了,他心里難以泛起太大的波瀾,他說:“朝堂里浮浮沉沉很是常見,事情已成定局,梁大人快起來吧?!?/br> 作為榮慶帝的近侍,吳貴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穩沉,他對梁文正既不親近,也不疏遠,但這次多少帶些見最后一次面的基調。 吳貴的政治敏銳度極高,他知道,梁文正再也不可能被復用了。 梁文正晃悠悠站起來,對他而言,這樣的朝廷,他已經沒有心力再去為官了。 天子是非不分,朝廷昏天暗地,他仿佛看到了一個朝代的至暗時刻,也聽到了這個朝代的悲歌。 吳貴走后,梁君宗上前扶他坐到軟榻上,梁文正忽然想到他剛到盛平的時候,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他想到自己剛為官的時候,以筆為戈,以紙為戎,英姿勃發,立志大展宏圖,實現自己的抱負。 可如今,他連一個全心全意為民做主的父母官都保不住,陳寶盛的死讓他徹底對朝堂失去了信心。而他起起落落,一心為大徐,終究還要背負罪名被一腳踢開。 他忽然吐了一口鮮血。 梁文正氣急身亡。 耳旁的各種哭聲淹沒了鄒清許,他不知不覺落下兩行沉默的清淚。往日種種在眼前浮現,和此情此景交疊在一起。 鄒清許泣不成聲。 沒有人想到梁文正會因此氣急身亡,朝堂上下一片嘩然。 梁文正死后,朝中一時間大興冤獄,陸黨為了防止清流再次凝聚成一團被榮慶帝重用,東山再起,趁此機會大肆打壓清流,兩也看準這個時機,互相整肅內部,清理對方的黨羽,梁文正的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在此混亂之際,被牽連到的人數不勝數。 不少人為梁文正鳴不平,上書請求為其申冤,徹查挑唆冤枉梁文正的官員,并給其風光大葬。 陸黨立馬對梁文正的親友展開報復,以至于過了一段時間,沒人再敢提及此事。 梁君宗為梁文正簡單辦了一場喪事,他知道父親喜歡低調,請的人大多也是梁文正身前的好友和學生,鄒清許同他一起cao辦,梁君宗這幾日對他一直很冷漠,等所有的事都忙完之后,梁府一下子空了大半,只留他們兩個人,待在梁文正曾經的書房里。 兩個人穿著喪服,坐在梁文正曾經的書臺前,鄒清許安慰梁君宗:“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事情已成定局,節哀順變?!?/br> 梁君宗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他好不容易開口:“你知道嗎?父親去世前一天,還說他覺得你非??上??!?/br> 鄒清許眼前一片迷蒙,問:“可惜嗎?” 梁君宗:“當我們為父親奔走求情的時候,你在做什么?盛平人盡皆知,你在沈府同謝止松和沈時釗喝酒,你趨炎附勢,揣摩迎合謝黨的心意,一味討好,百官都知你和沈時釗關系非同一般,你是清流嗎?你早已成了謝黨的一員了吧?!?/br> 梁君宗火氣極大,但他的面容和聲音卻都平靜,越是死水般的平靜,越讓鄒清許覺得蝕骨的凄涼。 鄒清許解釋:“我假意配合謝黨,是為了老師沒有完成的事業,我和沈時釗的交情不會長久,不過鏡花水月一場虛幻,現在局勢千變萬化,我們要學會明哲保身,伺機而動?!?/br> “明哲保身嗎?”梁君宗難得笑了笑,沉默不語。 后來,梁君宗再也沒有主動找過鄒清許。 梁君宗和鄒清許斷了聯系。 梁文正去世后,民間一片悲痛,他在位的這些年,聲名鵲起,為大徐培養了數不清的棟梁之材,發掘了不少有才學的人,他的仕途之路蜿蜒坎坷,但他的學生桃李滿天下,遍布各地。民間都知這位老先生的風骨,紛紛為他哀悼,他各地的學生們也紛紛為他撰寫祭文和墓志。 榮慶帝聽聞此事后冷靜下來,梁文正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他撤銷了梁文正的罪名,也挽回了自己的聲名,為了表達對一代名儒的哀思,榮慶帝宣布休朝一日。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榮慶帝總歸做了一些什么,告慰梁文正在天之靈。 賀朝再次見到鄒清許,離梁文正去世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賀朝來到鄒清許家,鄒清許正在屋里練字,他書架上的書擺放的整整齊齊,室內井然有序,仿佛經歷了一場大掃除,連他整個人都像煥然一新。 鄒清許依舊穿著那身青衫,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打扮,但賀朝總覺得他哪里變了,但他說不出來。 鄒清許見賀朝到訪,收拾好紙筆,同他一起在院中乘涼。 六月的天,已經很熱了,鄒清許院子里光禿禿的,只有一顆核桃樹,他和賀朝坐在核桃樹下乘涼喝茶。 賀朝不敢看外面的太陽,他瞇著眼睛說:“聽說你和梁君宗掰了?!?/br> “是嗎?!编u清許淡淡地回,他的眼眸緩慢轉動,目光虛虛飄在半空。 賀朝小心翼翼地問:“他之前不是找你找得可勤快了嗎?” 賀朝對梁君宗和鄒清許那檔子風花雪月的事兒多少知道一點,他本以為梁君宗能愛慕鄒清許到地老天荒。 鄒清許頓了一下后說:“自從老師去世后,他再也沒有找過我,我去梁府時,他刻意回避和不見我,他大概真心對我恨之入骨,想和我一刀兩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