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榮慶帝生性多疑,大位、大權和大政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對哪個皇子繼承大統之事從不著急,一直擱置,唯有百官成天cao心。 門外有人通報,泰王來了。 泰王穿過金漆裝飾的大柱,坐在青綠點金的楠木椅上,腳邊擺著珍玩花卉。 榮慶帝挪了一下身子,泰王行禮后他抬眸掃了一眼,開口:“上次給你出的題想的怎么樣了?” 泰王想到他在茶坊里聽的建議,聲音洪亮地說:“兒臣以為治國要知人,要安民,父皇一向知人善任,但如今朝官之中奢靡之風漸起,不如思變收縮,清查皇莊和勛貴莊田,補貼國庫虧空,同時安撫民心?!?/br> 榮慶帝一下又一下把玩著手里的佛珠,額間的細紋似被悉數撫平,他給吳貴使了個眼色:“想必泰王一路過來也累了,給他端幾盤茶點,宮里不是新來了一個點心師么,手藝不錯?!?/br> 吳貴心領神會,不一會兒端來一桌點心和茶飲,供泰王挑選。 榮慶帝看著規規矩矩不茍言笑的泰王:“這主意是你想的?” 泰王忙站起回答:“兒臣不敢欺瞞父皇,這主意是翰林院編修鄒清許提議的?!?/br> 泰王奉行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信條,他不像錦王結交大臣,而是常常出去出游,結交名人志士,與士子討論天下大事,去茶坊時,剛好邂逅了鄒清許。 “朕殿試的時候考過他,有點印象?!睒s慶帝再次挪了挪身子,他停止撥動手里的佛珠,扭頭對吳貴說:“一會兒把內閣的幾位大臣召來,朕有事和他們商量?!?/br> 不久之后,轟轟烈烈的新政開始了,清查土地、還田于民的舉措損害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不少藩王紛紛上書陳情,榮慶帝一律不搭理,將勘查權全部下放給手底下的大臣,讓他們放手去干,自己則去西郊的行宮休養。 世家大族傷筋動骨,朝堂上為此吵得天翻地覆,有人為民請命,有人是勛貴的傀儡,榮慶帝從不埋沒任何一種聲音,也不打擊任何一個黨派。 有人打架,才需要裁判,有人內耗,他的地位才能獨尊。 風雨欲來,榮慶帝將矛頭扔給提出這項提議的泰王,無端將鍋甩給了兒子,后面心里過意不去,又放出消息,為泰王提出此項建議的人是翰林院編修鄒清許。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雖說鄒清許并不無辜,但針對他的污蔑彈劾和打擊報復像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鄒清許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家里,到處都是看他不順眼的人,他真擔心哪天半路冒出個殺手,直接送他再次上路。 令他感到慶幸的是,沒想到這些人還是走流程的,他們上疏彈劾,甚至污蔑鄒清許,如果不是鄒清許自身夠硬,平日里一心為公,正直耿介,早被告倒了。 然而每天一睜眼便是需要應付的彈劾讓鄒清許非常心煩,有人彈劾就有人查,明里暗里好幾撥人像洪水一樣涌過來,鄒清許都快麻了。 這日,他剛走到家門口的小巷,湊了個熱鬧,誰料目睹了某位熟人的英雄救美。 一位醉漢在光天化日之下毆打自己妻子,被沈時釗管了閑事。 鄒清許在人群中為他拍手叫好,分外捧場,他的目光穿過人群,和沈時釗那雙冷漠漂亮的眼睛對上時,才突然回過神來。 沈時釗為什么會在這里? 當然是為了查他! 沈時釗——不是友軍! 第5章 做客 鄒清許既然已經看到了沈時釗,便不能當做沒看到,四目相對,沈大人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清寂疏離的眼神像黑洞,也像漩渦,將他吸了進去。 鄒清許硬著頭皮走過去行了禮。 四周喧嘩吵鬧,沈時釗的目光從鄒清許身上滑過,“我偶然經過,無意打擾?!?/br> 鄒清許不是傻子,他當然不信,最近彈劾他的人排隊告狀,都察院也忙得起飛,沈時釗無緣無故出現在這里鐵定和他有關,但他不能指著沈時釗的鼻子說別演了,而是接過沈時釗的話,客客氣氣地陪他一起演戲。 “是嗎?”鄒清許眼里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驚喜,他胳膊一揮,客套道:“真巧,家中平時只有我一個人,沈大人要不進來坐坐?!?/br> 沈時釗朝四下一望,腦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聞言淡淡點了點頭。 鄒清許:“......” 鄒清許表情一片空白,腦子里也一片空白,眼下的情況貌似退無可退,都怪自己一張不值錢的破嘴,他打開大門,將沈時釗引進內堂。 被救的女人還要和沈時釗道謝,沈時釗卻和她道別,一扇門將所有人隔絕在外。 沈時釗步履輕盈地隨鄒清許進去后,環顧四周,鄒清許家里一貧如洗,甚至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唯一看上去值錢的,是他擺滿書的書柜。 鄒清許招呼他:“沈大人坐這里?!?/br> 鄒清許找了個竹椅,沈時釗看了一眼后轉身慢慢坐下來,鄒清許笨手笨腳地去燒水:“沈大人今天替人出頭,沒受傷吧?” 沈時釗搖頭表示不打緊,他習慣性微抿嘴唇,眼底若有所思。他今天冒頭□□,此時已經冷靜下來,恢復了平日里不茍言笑的樣子,端坐在鄒清許家里,無聲克制的打量。 鄒清許翻箱倒柜地找茶葉,翻了半天,他意識到家里沒有茶葉,只好給沈時釗倒了一杯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