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另一個自己——【李子越】。

    “原來……”李子越喃喃自語道，“從這個時候開始, 我就已經在《高級偽人副本》里了?！?/br>
    【李子越】卻置若罔聞，只是盯著腳下一枚腐爛的頭顱道：“李子越?！?/br>
    “我要死了?！彼曊{很輕，輕到這句話仿佛能瞬間融化在風里，輕到這句話就像“早安晚安”一樣平凡。

    “我很快也要成為這些尸體中的一員了?！?/br>
    李子越猛地抬頭，在看到【李子越】的那瞬間，他忽然愣住。

    “你……”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李子越】開始變得透明的右手。

    那里原先握著槍，由于肢體透明化，【李子越】再也沒有力氣拿槍，槍身落地，卡進下方尸體邊緣。

    “你為什么……”李子越聲音發顫，“你為什么救我……”

    “別自作多情了，李子越?！薄纠钭釉健棵嫔m白，卻忍不住冷哼一聲，“我沒有打算救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沒有再說，只是用泛紅的桃花眼看著李子越。

    他很努力地想擠出一個看上去不在乎的笑。

    而唇卻因強忍淚水被咬地發白。

    【李子越】的眼眸似盛了冬日清晨草木間結的淺薄冰霜。

    他直視著李子越：“我沒有救你?！?/br>
    “我至始至終都恨著你，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你死?！?/br>
    李子越的目光變得很復雜。

    他聽見自己緩慢而沉重的心跳，胸腔里翻涌著讓人難以承受的情感，這一切都壓得他喘不過氣。

    “你看這里，”【李子越】聲音沙啞，“這里有很多個‘我’，而不是有很多個'你'。你明白嗎，李子越?！?/br>
    “我一開始就知道我的結局，”【李子越】緩慢道，“我是你的20歲，我只是你生命長河中的某一塊無足輕重的碎片?！?/br>
    “我不愿意說我生于你，更不愿意承認我是你在某個時期的副本，這好像在承認……只要你不死，就可以有無數個我誕生?！?/br>
    【李子越】哽咽著：“我不是獨一無二的，誰都可以替代我，誰都可以舍棄我?！?/br>
    他的右腿已經開始透明化。

    “所以這六年里我一直在尋找我和你之間的不同，我想證明我是獨立的個體，我不是你?！?/br>
    “但我找到了什么……我只找到了惡意?！?/br>
    他自嘲地笑了笑：“是的。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我體內蘊含了太多惡意，而現在選擇讓你活著離開副本的那一點善……不過是我從你身上偷來的?！?/br>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可能是自我殺了人開始……活著對我來說成了一種折磨?！?/br>
    “我有了你的善，卻做了太多惡事，我被愧疚反噬，終生不得安息?！?/br>
    李子越比任何人都能清晰感覺到【李子越】身上壓抑著的沉重痛苦，這些自我掙扎、自我貶低、自我厭惡的情感緊緊攥著李子越的心臟。

    他甚至沒有力氣抬頭。

    淚水打濕他的手心。

    “所以我才恨你，李子越。我比任何人都要恨你?！?/br>
    “我恨你的邪念，恨你的偽善，恨你被打壓成這樣還能站起來……更恨你對我的仇恨……”

    【李子越】一字一句道：“我這六年受的煎熬不比你少，李子越?！?/br>
    兩行止不住的清淚順著他的臉頰滾下。

    他絕望著。

    那雙原本應該顯出笑意的眼中滿是孤寂與歇斯底里的沉重。

    “因為真正殺了他們的人，不是你，是我?！?/br>
    李子越深深地望著高處的【李子越】。

    【李子越】大多數時候看上去瞧不起所有人，他嘲弄李子越，蔑視規則，對章行止等人多的也是冷言冷語。

    李子越從未見他哭過。

    記憶中20歲的自己是最無憂無慮的，彼時他身上少年氣還未褪去，又讓他拿到了最讓人得意的積分榜第一，折扇在手，身后有學姐等人作靠山，一時間李子越成了副本里好似能呼風喚雨的風云人物，不管在哪里，所有人都會把他當作神一樣看待。

    這樣的他。

    現在這般痛苦。

    李子越很快把臉別到一邊去，他不想讓【李子越】發現他混亂的呼吸和因為心里酸澀而開始泛紅的鼻尖。

    【李子越】的身體愈透明，甚至讓人能清晰看到他胸膛里跳動的那顆鮮紅心臟。

    “砰砰?！?/br>
    和李子越的心跳重疊在一起。

    “你知道我每天看著學姐，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嗎。我永遠無法忘記我親手將他們殘忍殺死的場景，那時候我的意識不由我做主，我的眼睛卻清楚記住了一切?！?/br>
    “那些畫面如夢魘，在無數個失眠的深夜折磨著我?！?/br>
    “可我能怎么辦呢？”

    他聲音悲涼。

    “我能怎么辦呢。李子越?！?/br>
    【李子越】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我能向他們懺悔嗎？”

    “我有什么資格懺悔?！?/br>
    “李子越，你這六年又在自作多情什么！你又在自我譴責什么！”

    【李子越】目光凄慘：“殺了他們的人……至始至終都是我，和你有什么關系?！?/br>
    李子越口中泛起陣陣苦澀，他的眼神里帶著悲，又夾著一點憐。

    “李子越，你憐憫我的表情讓我忍不住想吐，”【李子越】直盯著他，“你憑什么在給予我殘忍后，又給予我會陷入自我痛苦，自我折磨的道德束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