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越沒動，他目光下移，見鐘表上方的指針緩緩轉動。

    竟是逆時針方向。

    他眼眸微瞇，腦海中隱約響起一道年邁的聲音。

    “時間可以……快……慢……唯獨不能……”

    不能什么？

    “你當真想好了？”

    “失去記憶是為了讓你更好選擇新的開始，并非束縛你，也非欺騙你，”白煜再次提醒他，“你可以回到你原本那條時間線?！?/br>
    他的聲音漸沉：“但在那里，我們永遠死去了?！?/br>
    “你的未來注定艱辛，《高級偽人副本》里十死零生，那是張不打算讓你及格試卷，”白煜說話聲竟染了點沙啞，他滯了幾秒，才勉力再言，“當初犧牲所有人把你送出來……就是為了讓你多高興幾年，我不想看到你再進火坑?！?/br>
    李子越低垂著頭，暫且看不清他的臉，亦不知他在想什么。

    “僅僅因為這樣原因……”他渾身都在發抖，“我沒有資格以我的快樂換你們所有人死……我……”

    白煜怔然。

    “學長?！崩钭釉窖劭艏t成一團，晶瑩的淚如沒了串線的珍珠，他掙扎了半天，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你這樣的回答……才真讓我死啊?！?/br>
    字字化為實體，砸在地上，哐當作響。

    白煜神情瞬間緊繃：“……越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他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將時鐘往李子越那邊一拋：“你想回去便回去，我不再強留你?！?/br>
    然而話音剛落，幾乎是同一時間，他速度極快地逼近李子越，眼看著就要趁李子越注意力在時鐘上時將李子越喉嚨掐住，卻無征兆地感到腹部受創，強烈疼痛驟然襲來——

    人不受控制地倒在沙發另一側，太陽xue剛貼著正方形茶幾尖銳的角。

    冰冷從那點襲上他的全身，后背已全是冷汗。

    李子越斂著清秀眉眼，居高臨下看向白煜，時鐘在他手心左右搖晃。

    “學長?！彼熘?，眸色深沉如濃墨，里面壓抑了太多如暴風雨般肆虐的情緒。

    “你也知道，我變了啊?！?/br>
    他手部發力，纖瘦的手腕因為用力而顯出骨節，手背一點青筋突起。

    時鐘被他捏地停止轉動。

    彼時他想起副本里年老的英語班主任對他說的話。

    【時間可快，可慢，不可逆流】

    人死不能復生，往事再看是水中假象，月散了，光亮消了，水中波紋起伏，自欺欺人的鏡像便沒了。

    他怎會不知道眼前這條路更輕松，他又怎會不想。

    但這樣如何對得起在那邊等他的其他人。

    如何對得起所有人死前喚他的那聲名字。

    時鐘表盤碎裂，殘渣生入他的骨rou，鮮血如淚又似利刃，順著手腕劃出令人顫抖的傷痕。

    李子越知道自己是去赴死，但那又怎樣。

    他早該死了。

    第102章 咬痕

    白煜眼見那抹高瘦的背影緩緩消失, 他唇微顫動，眼睫卻垂下，最后什么也沒說。

    人艱難地從地上起來, 再撿起李子越離開前落在地毯的鐘表。

    “咔嚓、咔嚓?！?/br>
    鐘表指針在他掌心跳動。

    恢復了順時針方向。

    玄關那邊有門鎖扭動的聲音，白煜轉頭一看。

    原本應消失的“李子越”竟又出現在門口。

    “學長, ”他習慣性喊了句，看到睡在沙發的霍淺云, 不禁一愣，“學姐怎么睡這里了?！?/br>
    白煜將時鐘藏?。骸八诳蛷d打游戲，玩累了靠沙發休息會兒?！?/br>
    李子越“哦”了聲，沒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

    白煜遞了杯溫水給他, 便聽李子越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問：“學長, 章行止到底什么來頭？”

    “他為難你了？”白煜細細看著眼前這個略顯青澀的小弟弟，腦海中不禁回憶起26歲李子越先前的模樣。

    兩人眉目極其相似，只是神態上有一點不同。

    26歲李子越心里壓了太多陰翳和痛苦，一雙本應帶笑的桃花眼覆了層說不出的沉穩。

    而眼前人的眸依然明亮, 如歡騰的小鹿，又如一只佯裝要咬人的奶貓。

    其實他們剛見到李子越時，李子越遠沒有這樣開朗和意氣風發。

    那時李子越剛入虛擬世界，原先痛苦的記憶還困擾著他, 人極冷漠, 看著所有人的眼神里都藏了警惕與打量，旁人一靠近，他便將所有刺都顯出來。

    后來記憶一點點被虛擬世界吞噬，再加上霍淺云他們用愛和善意慢慢養著他, 養了近半年終于把李子越養得開朗擅笑。

    與其說他們刻意培養，倒不如說李子越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性格, 只是所經歷事情過于殘酷，讓他一壓再壓，把自己壓抑到不愿笑，不敢笑。

    白煜有一瞬間失神，直到【李子越】又喊他一聲。

    “學長，你餓嗎？我打算煮個面，你吃不吃？”

    “我來吧?！卑嘴显诒湔沂巢?，順便接了之前話題，“上個副本章行止害你成那樣，我還沒找他算賬?！?/br>
    “噓?！薄纠钭釉健客悼戳搜劭s沙發睡正香的霍淺云，“別讓學姐聽到了?！?/br>
    霍淺云是最護短的，要是讓她知道章行止的所作所為，怕是損了半條命也要章行止付出點代價。

    【李子越】倒覺得偶爾吃點虧無所謂，他一方面想著自己歷練太少，借吃一塹來長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