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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昨天糊里糊涂地親吻,今早也沒將話說開?;蛟S溫璿對正式開始有個期待,eva湊向對方身邊,從身后環抱住她,倚在對方肩窩:「那當作還不算好了,等我待會去買束花、晚上表演完之后從舞臺緩緩走下來送給你,補你一場告白?!?/br> eva的愛像熱水蔓延,像夏日煙火,非得大鳴大放,給全世界都羨煞了,才肯消停。她從來不怕高調示愛,人生苦短,她總想轟轟烈烈、照自己想過的活。 溫璿被她的計畫弄茫了,噗哧笑了聲,耳根子熱著和對方說:「你??你送我花、補告白就好了,不用弄得這么高調啦??」 「也行,」eva好說話,啃著對方的鎖骨,將愛意全化成齒痕:「那等我今晚表演完,我再補給你,還能順便帶你去看看海,你看過星空了嗎?有一個地方沒什么光害,特別漂亮——」 兩人窩在一塊討論,內心被未來的清單甜的實實滿滿。溫璿有想過和對方做這些事,但她沒想過會以戀人的身份紀錄此刻。綿密的愛意盈滿整個人,鑲印在她的眼尾嘴角。 兩人吃過午餐又回床上膩歪,剛處在一塊兒的人,恨不得一整天都卿卿我我,溫璿腦筋熱熱地想,自己簡直無可救藥地陷入其中。 她從沒那么仔細看過對方的身體。 指尖在對方手臂游走,溫璿才發現手臂外側佈上大大小小的燙傷痕跡,溫璿一邊揉捏按壓這些傷疤,eva就一一和她解釋由來,無非是些練習過程的傷疤。 她挺佩服eva的,受過這么多傷,還能對表演舞臺抱有熱忱。 eva笑著說自己靠火舞認識不少男男、女女,其實不算特別糟??桃馊堑脺丨v睜大眼、嘟著嘴瞪著旁邊不發一語。 她太喜歡溫璿撒嬌的模樣——圓圓的眼睛由下而上瞅著自己,比她高的eva能看見她翹直的眼睫和微微蹙著的雙眉,撲朔著一點點的不確定等著她去安撫。 她將溫璿擁入懷里,嘴邊盡是甜言蜜語。 貼貼抱抱待上半會,eva覺得身心靈都充飽電,吻了對方的額頭,說:「我先去買點晚上要用的材料,待會回來和你吃晚餐?!?/br> 「記得晚上跟凱哥約吃飯!」溫璿坐直提醒對方:「凱哥跟我約好久了,他有邀請你吧,說要送你離開??」 「有——」剛在一起的濾鏡讓eva看什么都覺得她好可愛,連嘮嘮叨叨地提醒都成了蜜,淋在eva心尖上:「等我回來?!?/br> 她沒漏聽溫璿語尾末的不捨和不確定。 剛在一起就要分開,海島戀情的宿命,每對在這萌芽愛意的情侶都離不開這關,也成了大部分人談感情不談心的主因。畢竟動了真心,回歸現實世界的距離,才是真正考驗的開始,難過永遠留給情深的人。 eva不是那派能立下山盟海誓誓言的戀人,她只說自己有把握的事。輕輕落下三個字,她微笑著跟溫璿分別:「我會在?!?/br> 她先到郵局領了掛號信。 是制式的白色信封,上頭印著大大的字樣,由「向火藝術工作室」寄來的。撕開信封則是幾張印著壓凸加工的精美門票。 在來打工換宿之前,她已經在向火工作兩年,年資不大不小,正是上一輩與后輩的銜接橋樑。eva很尊敬比自己大上一輪的前輩們,對于后輩也寄與青出于藍的厚望,是一群凝聚力非常高、在國內首屈一指的表演團體。 倒也不是技術多頂尖,只不過表演藝術這塊圈子本身就小,工作室稍微多了點人,便漸漸廣為人知。正因為圈子小,eva始終記得前輩們要自己謹言慎行,稍有不慎整個圈子即搖搖欲墜。 前些年發生的事太可怕,一群半業馀的表演者,在室內場合公然點火卻未做安全防護,不幸發生意外,導致整棟樓走火,花了不小的警消人力平息火災。 圈外的人哪懂這些,那些受害者看見黑影就開槍,新聞媒體連報好幾個禮拜,受害家屬揪著不放,導致搞表演藝術的人各個人心惶惶,連場地都變得難以申請。 當時團長不肯放棄,召集各路好手用自己的表演和聲音抗議,站上西門廣場和夜市街頭表演,才慢慢吸引人流,聽到表演藝術者的訴求。 如今社會風氣好轉了些,小地方慢慢回歸藝術者們。 eva捏著門票,看見團長的名字以最大的規格印在表演者名單上,對于他的引退公演有說不出的感慨。在eva心目中,團長幾乎是開啟表演藝術第二世代的先驅。 公演落在九月底,為了此次表演,表演者全力以赴,每天抓緊時間彩排。若不是eva負責的戲碼并不多,否則她也沒辦法在此節骨眼上出來換宿。 前幾天,她接到公關組組長打來的電話,說排程和門票印好了,問自己要幾張公關票給她捎過去。 eva當時心想著一個是溫璿,另一個就民宿老闆,就沒有其馀人選,為了備份還多要了兩三張。她甚至請對方寄限時掛號,怕趕不上離島。 現在拿到票了,eva笑看著紫色票面,待會順勢拿給溫璿。 下一站,她去了花店。 蹲在半身高的黑色塑膠桶前,eva選不出溫璿會喜歡的花,只好請老闆挑幾叢滿天星和紅色的主花做搭配。想不出對方收到花會是什么表情,eva難得笑得溫柔,特別期待她的反應。 她還買了烘焙材料。 eva記得溫璿喜歡吃甜食,心底盤算廚房所剩的材料和該備的料,便扛著大包小包回民宿。 通常eva下午時段都留去練習火舞,一練就是待到夕陽西落。今天不同以往,在各個地方忙進忙出,步程頻繁地恨不得有三頭六臂。 她先將花束找個地方藏,將買回來的烘焙材料攤平于桌上,分別將乾粉過篩,再與濕性食材混合送入烤箱,接著又去準備淋醬。 她想帶顆戚風蛋糕去飯局,一來是知道對方愛吃甜食,二來也是謝過凱哥這個月的相助。 趁著將蛋糕送進烤箱的空檔,她想跟溫璿多待一會,相見時看到對方埋首電腦,敲敲打打地認真。忽地想起,之前聽公關組的人說:「剪影片最討厭有人在旁邊打擾?!箲{藉這句話,她取消打算,一個人悠悠轉轉到海邊間晃。 八月進入中末,偶爾有幾天云層壓很低,風雨欲來的模樣照不出幾些光線。今天就是這樣的天氣,云層又黑又密,四、五點的時段放在平常仍是湛藍,今天卻陰暗許多。 待會該提醒凱哥晚上會下雨,eva心想,要請他提醒觀眾穿雨衣觀賞表演,才不會打擾其他人。 eva吹著海邊的浪,咸味傾灌進鼻腔,閉眼感受拂過臉上的觸感和發絲翻飛。 再過五晚,就要結束這個月的打工換宿,eva其實不念舊,事情忘得很快,不是多浪漫的人。但吹著海風,她總感覺這一切不會輕易揭過,哪能輕易忘記往外走五步就看到海的日子? eva看著海浪捲過自己的腳,打在拖鞋和指頭上,留下密密小小的白色泡沫。輕輕癢癢的感覺讓她想起了溫璿,這個總讓她心尖發癢的女生。 起先來島上,她只想為所欲為地玩過一回,以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名字,換個身份在這里游戲花叢,離別時輕輕地丟下一句再見就走。 有牽掛了——她想,溫璿還沒出社會,暑假過后就接著開學,還得替她煩惱大小事呢。她踢了下腳邊的小石子,感到荒謬,竟跟一位連住哪都不知道的學生在一起。多種對未來的疑問她沒問出口,盯著海浪捲起一波又一波。 想起戚風蛋糕烤的差不多,eva轉身回民宿,溫璿注意到經過的身影,從電腦堆抬起頭,朝eva笑了一下,問:「你在烤什么,有個味道特別香!」 倒也不壞——eva回應自己在海邊無疾而終的提問,讓溫璿在餐桌稍等:「給你做的?!?/br> 溫璿拿著塑膠盒裝著的四吋蛋糕,坐在機車后座吹著海風,仍有一絲不可置信。 換宿第一天最害怕的室友成為女朋友,工作的成效比想像中高,每天都有吃好吃、看好看的——即使溫璿的換宿旅程才進行三分之二,也覺得足夠圓滿。 和凱哥吃的這頓飯特別開心。 凱哥選的餐館是島上小有名氣的熱炒料理,聽說是前些年五星飯店退休主廚出來開的店,預定桌位得等上一個禮拜。人氣熱絡,場間的服務生奔走于內外,一桌桌皆歡聲笑語,每張圓桌堆滿餐盤和空酒瓶,好生熱鬧。 當時eva剛停好車,側過車子讓溫璿下車,就看到凱哥朝自己回手,依舊一身花襯衫、短褲,半點老闆架子都沒有。 凱哥知道兩人騎車,將果汁斟滿,先是噓寒問暖,接著滿滿感謝:「哎??溫璿和eva啊,我真的很感謝你們,讓整間民宿再次活絡,你們讓我這老頭見識到網路真的好強大呀??」 洋洋灑灑說了一大串,溫璿聽的都不好意思了,她一個尊師重道的人,哪敢讓大自己一倍的長輩瘋狂道謝,狂讓凱哥別說了。 凱哥笑得也豪爽,放過溫璿,話題一彎,吆喝著歡送eva:「孩子你也是啊,謝謝你的表演,我們好多客人都喜歡你呢?!?/br> 「有空回來啊,這些話完全不是客套?!箘P哥將酒一飲而盡,眼角多上幾分笑意:「我總覺得這里的緣分真的很特別啊,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地方,卻在短期兩個禮拜、長一個月的日子里,發生劇烈的化學變化。說來有趣,每個回來的小幫手都跟我說懷念這里,交到摯友,十年后都保持聯絡。我就想,那我好像能再努力看看?!?/br> 「謝謝你們讓我的努力值得?!箘P哥夾菜給兩人,要她們多吃點,頗有幾分把對方當自家孩子照顧的感慨。 溫璿一頓飯吃的淚都要落了,一是凱哥的真情流露,二是這些話讓她在在感受:彼此都只有一次這樣的夏天,而有些人要先離開了。 她積著眼眶的熱意,見eva起身向凱哥行禮:「謝謝凱哥這個月的照顧?!棺尩臏丨v也趕緊起身照做。凱哥愣地都慌了,沒想過這兩個孩子如此注重禮節,笑了聲摸著她們的頭,一頓飯將餞別傷感吃得越來越濃。 eva趁話題的間隙,將公演的門票拿出來,一邊解釋這場九月底的公開表演,是難得一見的華麗陣容:「公關票甚至是前三排,精彩程度絕對比我在這邊的高上許多,有機會務必要來?!?/br> 凱哥笑著應下,說無論如何都會去的。 eva笑了一下:「那我們到時再見?!?/br> 接下來是她在島上的最后一場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