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藺山?!?/br> 看著山路口的告示牌,不知為何,我覺得這個名字是曾相識,好像從哪里聽過。我把這件事告訴鄧易宇,問他對這個山名有無任何印象,他搖了搖頭,說沒聽過。 「會不會是馬彩芯之前跟你提過這座山的名字?」他猜測。 「或許吧?!挂仓挥羞@個可能性了。 「那我們上去吧?!?/br> 我點了點頭。 「欸,你們兩個小伙子是想上山嗎?」 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從后方傳來,我們轉過頭,只見一個推著腳踏車的老伯停在我們的對面,鄧易宇剛點頭,老伯就皺著眉說:「怎么還有人敢上去???」 我和鄧易宇面面相覷,鄧易宇接著問:「什么意思?怎么了嗎?」 「幾個月前不是找到那副白骨嗎?聽說還是像你們這個年紀大的孩子,你們的父母怎么還敢讓你們來???」老伯不禁搖頭嘆氣,「我勸你們還是別去了,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人敢再上去了?!?/br> 看著老伯推著腳踏車離開,我和鄧易宇再度對望,他對我說:「剛才我也聽見那個老奶奶說這里的人以前確實很常上去,她說了以前,那就是現在已經沒有人上去了?!?/br> 「所以這就是你剛才說,聽到奇怪的地方。我根本沒留意到她這么說了?!刮椅⑽@氣。 「你剛才說對這個山名有點印象,可能是在新聞上看見的。如果不是本地人,應該也不知道有這么一座山?!?/br> 「但我很少看新聞,之前會看新聞都是因為……」 「怎么了?因為什么?」鄧易宇問。 我拿出手機,在google上打出「藺山」的關鍵字,網頁很快跳入搜索結果的頁面。我快速瀏覽首頁的大標題,我沒有刪除瀏覽記錄的習慣,只要我點入過的網站,本來藍色的大標題就會變成紫色。 首頁的第一項就是紫色的大標題,上面寫著「連日大雨之后,藺山徒步老伯發現尸骨」。 「好像是這個?!刮尹c了進去。 鄧易宇靠了過來,和我一起閱讀螢幕里的內容。 「2023年8月30日週三上午11:31 昨(29)日上午八時許,一位徒步上山的老伯在xy市ab區,距離行逸公車站兩公里外的藺山,發現一具尸骨,趕緊向警方報案。警方在現場的不遠處發現一件牛仔褲裙和一雙五號的藍色球鞋,初步懷疑是女性,但因為沒有其他相關證件,還是無法辨識身分。 ab區警分局專案小組比對全國失蹤人口的資料,希望能盡快查明死者的身分,并呼吁民眾若有親友失蹤,且與上述特徵相符者,請馬上與ab分局偵查隊聯系。(專線電話:00-1234567,聯絡人:偵查佐方錦德)?!?/br> 讀了這篇新聞,有個關于同樣案件的相關新聞也跳了出來,于是我馬上點入。 「2023年9月1日週五上午11:30」 廿九日上午八時許,老伯在藺山發現一具白骨。經地檢署及法醫相驗,初步判斷死者為女性,年齡約十三歲至二十三歲,身高約一百五十至一百六十公分,除了頭顱處有凹陷,其他部位沒有明顯的外傷;至于死亡時間,由于尸骨處于大自然的環境,可能造成變數,推測介于六個月至三年之間。 ab區警分局專案小組比對全國失蹤人口的資料,希望能盡快查明死者的身分,并呼吁民眾若有親友失蹤,且與上述特徵相符者,請馬上與ab分局偵查隊聯系。(專線電話:00-1234567,聯絡人:偵查佐方錦德)?!?/br> 我對第一篇新聞有一點印象。那是我為了找出是否有少女失蹤的新聞時,無意點入進去的。 我那時候只希望能找到相關的新聞,一發現與我想找的并不符合,我就不會再讀下去。 然而這次我重新閱讀一遍時,里面的內容卻與我腦袋的某個什么慢慢接拼在一塊,我立即把螢幕關掉,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了。 「你說你是這間學校的學生,那你沒穿校服是怎么進來的?保安讓你進嗎?」 「我當然是偷偷溜進來的啊?!?/br> 「欸,你的球鞋沾的是什么?」 「泥土吧,我進來這里之前先上過山?!?/br> 「上山?」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搭兩站公車,然后走路到一座山上去。每次由上往下俯視下面的景色,心情就會慢慢好了?!?/br> 「恩沿?!?/br> 我不敢抬頭看鄧易宇,我搖搖頭,牽起了嘴角道:「鄧易宇,我們回家吧,我有點累了?!?/br> 「恩沿,你是不是也跟我有一樣的想法?」鄧易宇微微加深緊握我手的力道。 我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你知道的。馬彩芯也一樣——」 「不要說!」 我感覺一股涼意滑過我的臉頰,我蹲下身,抱著膝蓋忍不住大聲痛哭。 鄧易宇蹲下身,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或許……不會是她。那里……明明就是時間停滯的空間。她們只是正好特徵一樣……」我擦掉眼淚站起。沒錯,只是特徵一樣,世界上有這么多的人,跟馬彩芯同樣特徵的人隨處可見,「而且你看,仔細一想,我們都能見到馬彩芯,這不就足夠證明她還活著嗎?而且我也碰過她,所以她不可能是……」 我沒有把話說下去,而是吐了一口氣說:「我一定會證明她不是馬彩芯?!?/br> 「你想怎么做?」鄧易宇問我。 「我們回去找馬彩芯的爸爸?!?/br> * 「我聽說只要是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就算是白骨,都能做dna的親子鑑定。只要鑑定結果跟馬彩芯的爸爸不符,那就可以證明她不是馬彩芯?!?/br> 在公車上,我不斷滑著手機搜索相關資料,鄧易宇也在滑手機,表情特別認真嚴肅,我忍不住湊前一看,發現他在追蹤剛才那則新聞的后續進展。 「怎么樣?」我連忙問道。 「幾個月過去,一直都沒有任何人聯系偵查隊,他們目前還是無法查明死者的身分?!灌囈子畎芽吹降膬热莞攀龀鰜?。 我微微垂眸,要自己別往壞處想。這些遠遠都無法證明那就是馬彩芯。 我知道要放下這個疑慮,我就必須找出證明。只要能說服馬彩芯的爸爸去做dna鑑定,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恩沿?!?/br> 我輕輕搖頭,「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知道最壞的結果是什么,到了那個時候,我也會學習接受。我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有些事不管怎樣,都是無法改變的?!?/br> 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一切都還說不定。我討厭以前總是愛往壞處想,讓負能量環繞在自己的周遭,所以這一次,我不會再重蹈覆轍,只要結果一天不出,我都不會再胡作猜想。 鄧易宇伸手把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我的鼻頭再度酸澀,我抿緊了唇線,努力忍著淚水。 再次回到馬彩芯的家,鄧易宇讓我在一旁等著,由他來跟她爸爸交談,我沒有拒絕,因為我害怕自己在說服他的過程中,眼淚會不慎掉落。 「怎么又是你們?都叫你們走了??!」 馬彩芯的爸爸依然火爆,但鄧易宇循循善誘,他沒有之前跟他說話時稍帶的不客氣,語調平靜溫和:「叔叔,其實您有沒有想過,馬彩芯可能沒有去找過她的mama?」 「怎么可能!每次罵她,她都說要去找mama,所以那天跟她大吵一架,她就這樣走了??!就沒再回來了??!不是去找mama那是去哪里?」馬彩芯的爸爸說完還洩恨似的大力敲打一下鐵門,我嚇得往后一縮,鄧易宇把我拉在身后,小聲安撫我不會有事。 「叔叔,您有沒有看過這則新聞?」鄧易宇拿出手機,把屏幕轉向馬爸。 馬爸站在房子的門口,和鄧易宇隔著一個小院子和外鐵門的距離,他根本不可能看清。他不想再理會我們,伸手就準備關起玻璃門。 我慌了,立即道:「叔叔,麻煩您過來看一眼,就看一眼,我知道您也很關心馬彩芯,我們也一樣,所以我們真的很想找到她,可是……我們看到了這則新聞。我們不知道那是不是馬彩芯……」 我的話似乎起了一點效果,不管馬爸是因為好奇,抑或是關心馬彩芯,他沒有再把門關上。 我們在門外等了一陣子,但馬爸卻依然站在原地看著我們,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叔叔,我們是真的很擔心馬彩芯。因為我們一直聯系不上她,我們擔心……她真的發生了什么事……」有個什么卡住了我的喉嚨,我無法再把話說下去,眼眶也轉瞬盈滿了淚水。 馬爸靜靜地看著我們,半晌,我聽見鐵門被拉開的聲音。他緩步走來,隔著鐵門問鄧易宇:「你要我看什么?」 「這則新聞?!灌囈子畎盐災晦D到馬爸的眼前,馬爸沉默地讀著,然后抬起了眸。 「你們認為這個尸骨是我女兒?」他的語氣平平,接著朝我們搖頭,「一定不是她?!?/br> 「但里面寫的那些特徵,跟馬彩芯都完全相符?!灌囈子顢Q著眉說。 「不可能,馬彩芯是離家出走,她在她mama那?!柜R爸還是搖頭。 「你有聯系過她mama嗎?」鄧易宇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沒有!誰要聯系那個拋夫棄女的臭婆娘?」說到馬彩芯的mama,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馬爸又再次情緒激動,「當初她就這樣離開,現在還把我女兒帶走,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沒良心的人?」 「那叔叔要如何確定馬彩芯一定是在阿姨那里?」鄧易宇提出觀點,「您難道不擔心她嗎?就算是她去找mama,阿姨也一定會聯系您,跟您說一聲。既然她們都沒聯系您,那會不會是馬彩芯身上……發生了什么事?」 「你不要胡說八道,她就是在那臭婆娘那里!」 鄧易宇又問:「那叔叔可不可以現在聯系阿姨?只要我們知道她平安無事,就可以安心了。還是叔叔……害怕聯絡阿姨?」 「你胡說什么?我怕什么!」馬爸不忿地朝鄧易宇怒吼。 我緊抓鄧易宇的手臂,他輕輕拍著我的手,又說:「那我們可不可以麻煩叔叔打電話給阿姨?我們真的只是想問問馬彩芯的狀況?!?/br> 「打就打,誰怕誰!」馬爸從家里拿出手機,直接撥通號碼。 儘管我和鄧易宇都確切知道他肯定問不出結果,但為了讓他去做dna鑑定,這一步還是得走。 「喂?臭婆娘,怎么現在才接電話?是不想接我的電話嗎?」 聽著馬爸說話的語氣,我不時皺起眉頭。我實在無法想像以前的馬彩芯是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 「你以為我想聯系你?cao,我也不想跟你聯系!是你女兒的朋友跑來我家,說想知道女兒的狀況!」然而話來到這里,馬爸卻忽然靜下聲來,表情逐漸變色。 「你到底在說什么?女兒不是在你那里嗎?……就算你有了新家庭,你也不能這樣!……她兩年前跟我大吵一架,就離家出走了??!她一直說要去找你!臭婆娘,這一點都不好笑,你不要再跟我開玩笑!」 他的咆哮聲在手機滑落到地面時戛然而止。 手機螢幕上依然顯示著通話,馬爸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冷不防雙腿一軟,雙膝瞬間著地。 「叔叔!您還好嗎?」鄧易宇兩手抓著鐵門,擔憂地看著他。 「她說……女兒沒有去過她那里……她說沒有……」叔叔呆滯的雙眼轉向我們,下一秒,他崩潰大哭,我和鄧易宇隔著鐵門看著,也覺得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