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美人絕癥后想開了 第26節
“裴先生放心,蘇老師今天很好呢?!?/br> “蘇老師今天情況很穩定?!?/br> “蘇老師手指動了兩次,有蘇醒的跡象?!?/br> 探視時間只有半個小時,對這種昏迷不醒的病人,家屬探視的意義不大,不過家屬多說些話,對刺激病人蘇醒是有幫助的??墒沁@位裴總不同,他只有在進病房時會說一聲“我來了”,在離開時說一聲“我走了”,其余時間閉口不言,只安靜的陪在床前。 護士心說是戀人關系不假,但感情不咋樣也是真的。 后來護士長說:“裴總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病人需要足夠的安靜,且怕自己一開口會刺激到病人,心肺上的疾病可受不得刺激。沒人跟裴總科普,裴總自己就知道了?!?/br> 實習護士恍然大悟,說裴總果然細心! 將窗簾拉上一半,只留些許夕陽鋪在床尾。 “我走了?!迸峋俺汲〈采系奶K清詞說道,又在心里默默補充“明天再來看你”,開門走出病房。 許特助在醫院外等著,裴景臣坐進商務車,習慣性的從小冰箱里拿一罐咖啡,一口氣喝了半罐。 許特助從后視鏡看一眼,自從蘇清詞住院了,裴景臣的精神狀態就很糟糕,他開始失眠多夢,一覺驚醒就再也睡不著,不得不借助安眠藥強行入睡。 許特助說安眠藥不是好東西,能別吃就別吃,裴景臣很聽勸,已經連續幾天不吃了??砂滋旄邏旱墓ぷ骱蛠碜蕴K清詞的精神壓力讓他心力交瘁,為了提神就要喝咖啡,咖啡喝多了就失眠,失眠又得吃安眠藥,簡直是惡性循環。 許特助看小冰箱里的空罐子,在心里記下補貨:“裴總,送您回家嗎?” 裴景臣枕著椅背想了想,道:“去我爸那?!?/br> 許特助點頭。他曾去蘇清詞家里親自“探查”過,卻未能發現端倪,難免有玩忽職守,失職瀆職的責任。他是特助,不僅是裴景臣公事上的秘書長,也是私下生活的勤務兵,工作上出了這樣的紕漏,盡管裴景臣說了跟他無關,但許特助性格使然,還是心存愧疚。 到了地方,許特助多嘴問一句蘇清詞今天怎么樣了。裴景臣說護士說他手指動了兩次,有蘇醒的跡象,許特助豁然松了口氣。 裴景臣進店時,裴海洋正歪在品嘗區域的卡座上刷手機,邊看小視頻邊傻樂:“咋有空過來了?” 裴景臣說:“最近都挺閑的?!?/br> 裴海洋說閑點好,過年都沒空休息,該歇歇了。又說錢是永遠賺不完的,偶爾當一條咸魚躺平,別滿腦子都是賺錢。咱不干那年輕拿命換錢,到老了拿錢續命的蠢事。 每次回來都免不了被裴海洋老生常談的灌人生哲理,裴景臣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等凌躍上了市,市值超過八百二十三億美金的時候,我就徹底退休回家養老?!?/br> 裴海洋失笑:“咋還有零有整的呢?” 裴景臣拄著下巴,不假思索的說:“沒什么,就覺得數字吉利?!?/br> 裴海洋盯著他看了會兒,目光逐漸變得心疼:“兒子,瘦了?!?/br> 然后從櫥柜里拿一大堆糖油混合物給他:“吃!” 裴景臣:“……” 裴海洋有感而發:“冰淇淋泡芙,小詞最愛吃了?!?/br> 裴景臣不由自主的說:“他最喜歡慕斯?!庇终f,“只要是巧克力味的,他都喜歡?!?/br> 裴海洋順著他的話聯想到曾經:“咱店里第一個巧克力口味的東西是毛毛蟲面包,巧克力流心餡的,當年他路過店門口,我給他吃的就是這個。后來還讓你外送過記得不?可惜……” 裴景臣用塑料勺挖一塊蛋糕體:“蘇格發瘋,他沒吃上?!?/br> 裴海洋神色黯淡了,嘆氣道:“有那樣的爸,可憐吶!” 烏云遮住了日頭,刮風了。聰明的流浪狗也不在街上閑逛了,迅速跑過馬路,溜進能遮風避雪的樓道里。 裴景臣說:“給我講講蘇清詞小時候的事吧?!?/br> 裴海洋很意外,笑問之前不是沒興趣聽嗎?來來回回就那些事,說挺多遍的了,不膩???裴景臣搖頭說不膩,就是想聽了。 “我第一次見小詞那孩子,他才六歲,還剛好是六歲生日當天。他出現在店外的時候啊,可把你爸我嚇一跳。小家伙穿的挺好,但小臉灰撲撲的,衣服也臟兮兮的,我就尋思這是哪家跑丟的小孩?你別說,孩子唇紅齒白的,比吳慮都俊俏!” 快二十年過去,蘇清詞和小時候比起來相貌并無太多變化,裴海洋可以從他的眉眼間穿越時光,一窺那個在他店里邊吃巧克力毛毛蟲,邊哭的泣不成聲的小男孩。 后來他將男孩送到派出所,把男孩抱在懷里哄睡。接到妻子方瓊的電話時,他說明狀況,讓老婆跟兒子先睡。 方瓊說孩子都到派出所了還有啥不放心的?裴海洋解釋說孩子怕生,就跟自己親,他實在不忍心甩手就走。正說著電話,男孩的父親就來了。 裴海洋聽那人跟民警交談才知道,自己懷里抱著的男孩不是尋常有錢人家的小少爺,而是大名鼎鼎的霧霖集團的嫡皇孫! “九十年代的霧霖咖啡可是高檔貨,就像肯德基麥當勞似的,咱小老百姓可消費不起?!迸岷Q蟾锌?。 那之后過了幾個月,蘇清詞又來店里,卻是來還錢的。裴海洋被小家伙弄得一臉懵逼,問他啥時候欠自己錢了?蘇清詞掏出兩枚鋼镚,說是吃毛毛蟲面包的錢,不能白吃,得給錢。 裴海洋哭笑不得,大手在男孩腦袋上胡擼好幾下。問他餓不餓,還想吃啥,這回可得說好了是叔叔請客,不用給錢。又說叔叔也有個兒子,比你大兩歲,可惜去奶奶家玩了。等到太陽落山,裴海洋問他回家不,蘇清詞搖頭,裴海洋依著他,等到天色更晚了,裴海洋也該關門歇業了,只好說叔叔送你回家吧?蘇清詞沉默幾秒鐘,點頭。 小區保安認出蘇清詞,放行了。裴海洋趁此機會走進寸土寸金的別墅區,可算開了眼界,感慨這種房子他拼一輩子也買不起人家一間廁所。 按門鈴,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在家里還戴這么大的太陽眼鏡,裴海洋很意外,看見女人眼角似乎有淤青時,他楞了一下,就聽邊上的蘇清詞叫人:“mama?!?/br> 裴海洋滿臉詫異,聽女人聲音怯怯的,身體也瑟瑟發抖:“你,你是?” “我是笑口常開烘焙坊的老板,送小詞回家來的。這是我做的面包,絕對健康零添加,隨便吃吃別嫌棄?!迸c此同時從屋里走出來一個男人,裴海洋記得,蘇格。 蘇格在看清他之后臉色一僵,看看女人,再看看裴海洋手里牽的兒子,目光驟然陰鷙:“你為什么牽著我的兒子?你來做什么?你跟我妻子是什么關系,說!” * 裴景臣重重放下餐勺:“神經??!” 時隔多年再回憶起來,裴海洋同樣義憤填膺,他還記得那天蘇格動作粗魯的把孩子搶過去,朝他吼一聲滾,然后摔上門。過了一會兒,屋里傳出打砸的聲音,以及男人猙獰的低語:“什么時候跟做烘焙的男人勾搭上的?你這個yin/蕩的女人!” 裴海洋嚇得報警,但事后卻不了了之,問就是家庭矛盾。自那以后,蘇清詞再沒去過他的烘焙坊,裴海洋也曾斗膽去找過,但保安不讓進了,原本那個放他進去的保安不見了。再后來,聽說他們一家三口搬家了。又過了幾年,店里接到外賣單。 裴海洋說:“那是你第一次認識小詞吧?” 裴景臣道:“不是,之前就見過?!?/br> 裴海洋恍然大悟的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你之前跟我提過,他被一群高年級的堵巷子口,你還英雄救美來著?” 裴景臣失笑,笑的有些發苦。裴海洋盯著他看了會兒,稍微正色的問:“兒子,到底怎么了?你瞞不了你爸,是不是跟小詞出啥問題了?你黑眼圈咋這么重,睡不好覺?” 裴景臣故作輕松的說:“沒事,爸。您甭擔心,我跟清詞挺好的,先回去了?!?/br> 到家,在門口換鞋的時候,裴景臣看見立在不遠處的一幅油畫,是上次蘇清詞特意回來要帶走,最后卻留下的畫。 裴景臣走過去,端起來。畫的是室內景物,清晨的門口,不是蘇清詞以往的印象派,運用的是寫實手法。 裴景臣環視客廳的幾面墻,找到釘子和錘子,將這幅畫掛上去。很醒目的位置,哪怕人在廚房也能看見。 這幅畫在蘇清詞的作品里并不起眼,甚至可以稱得上普通,卻是蘇清詞本人最喜歡的作品,他說這是家的味道,是漂泊的歸宿,每當這扇門打開,你就回家了,而我就在家里等你。 蘇清詞賴在他身上,故意用毛茸茸的頭發蹭他鼻子,讓他癢癢:“我畫的好不好?” 蘇清詞凄然一笑,把畫扔進熔爐:“不要了?!?/br> 烈火呼嘯,裴景臣驟然驚醒。 天亮了。 裴景臣洗漱,換衣服,處理公文,在正午十二點出門,前往公交站點。記得第一次帶蘇清詞坐公交,正是英雄救美那次。 放學回家路上,聽到巷子里傳出“你再囂張啊”幾個字,遺傳了裴海洋多管閑事毛病的裴景臣dna都動了,只見三個高年級的男生圍堵一個低年級的男孩,他們穿著同樣的校服,領頭的邊推男孩肩膀邊說:“狗屁年級第一,我看你就是個弱雞,再拽??!” 校園霸凌?這能忍?裴景臣路見不平一聲吼,那仨人轉身時他看見胸口的?;这Р患胺?,竟然是私立中學的。別看這學校距離他上的學校僅隔兩條街,社會地位卻是天壤之別。人家是貴族學校,在那里就讀的學生非富即貴,要么富的流油,要么權勢滔天。 裴景臣三下五除二打完了架,并收獲對方“你他媽給我等著”之后,才想到可能給家里惹禍了這個問題。 沒有后悔,但有點后怕,算了,干都干了。裴景臣回頭想問男孩有沒有受傷,卻見對方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那一幕咋說呢,就有種少女漫畫的感覺,他那雙杏眸清澈又明凈,炯炯有神,流光溢彩。時隔多年再想起來,裴景臣都想配一首“you are my everything”做bgm。 裴景臣鬼使神差的問:“咱們認識嗎?” 男孩沒說話,只是斂起目光,微微低下頭。裴景臣莫名其妙的撓撓后頸,心說這兒距離老爸的店不遠,可能男孩去店里買過面包,順便看過店里他的照片。 “回家吧?”裴景臣問,男孩點頭,于是他在前面走,男孩在后面跟著,他走到公交車站停下,男孩也停下了。 裴景臣心里奇怪,能在貴族學校讀書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小少爺沒有司機接送嗎?不配備保鏢嗎? 裴景臣有滿肚子好奇,但問出口的卻是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事:“你坐過公交嗎?” 小少爺表情一白。裴景臣心說果然如此,問他家住哪兒,男孩說了地址,是跟裴景臣家完全相反的方向。裴景臣無奈,放任小少爺自己坐公交車顯然不現實,好吧,但行好事,送佛送到西。 上車投幣,小少爺疑惑的眨眼睛,裴景臣耐心的解釋,然后指著后面說:“我喜歡坐最后排,位置高,視野開闊,不用讓座,還可以體驗坐過山車的刺激感。你……” 小少爺:“我也喜歡?!?/br> 裴景臣笑笑,領著他坐到最后排。車輛發動,小少爺聚精會神的盯著車窗外風景看,裴景臣心想真是不同階層有不同階層的快樂,他這輩子都沒坐過私家轎車,而他習以為常的公交車,硬是被小少爺坐出嫦娥七號的隆重感。 一路無話,大約過了十多分鐘,小少爺突然說:“你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找你麻煩?!?/br> 裴景臣沒反應過來,“???”了聲,小少爺轉頭看他,從兜里掏出手機,點開視頻。 裴景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家伙,原來是早有預謀不對,是早有準備!他就說嘛,小少爺怎么可能沒有司機接送,沒有保鏢護駕?這個外表小綿羊實際腹黑小野狼的男孩是故意落單,引誘他們出手的! 小少爺說:“國際美術大賽上我得金獎,他自己技不如人,只會玩陰的?!?/br> 裴景臣對小少爺有仇必報的行為很贊成,對小少爺引蛇出洞的方法搖頭,哪有把保鏢支開,自己孤身犯險的?如果不是他恰好經過,你肯定會被揍。 小少爺聽了,沒說話。 剛好到站了,裴景臣提醒他準備下車,二人走到門口等著,公交車在停下時有個后坐力,做過公交的人都懂,會提前站穩,但小少爺不懂,猝不及防朝前栽倒,整個人裝進裴景臣懷里,裴景臣也下意識伸出長臂圈住他,本能要問沒事吧?目光卻猛地撞見一片青紫。 小少爺為了站穩,及時扶住欄桿,校服袖口往下滑落,露出細白手腕上觸目驚心的淤青。 裴景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問他被校園霸凌多久了?怎不告訴老師?怎不告訴爸媽?你叫什么名字? “蘇清詞?!毙∩贍斨换卮鹆俗詈笠粋€問題,他晶亮的眸子含著破碎的溫軟,“我叫蘇清詞?!?/br> 那之后過了一周,正值周末,烘焙坊接到外送電話,老爸在后廚忙碌著,他就代為跑腿,一看地址,是蘇清詞所在的小區。 要不是送外單的路上聽到打罵聲,他不會好奇留步,要不是被好奇心驅使著偷看,他不會撞見刻骨銘心的一幕,可能就不會跟萍水相逢的小少爺有任何交集了。 他終于明白,蘇清詞身上的傷不是校園暴力造成的,而是來自他的骨rou至親。 公交到站,陷入回憶的裴景臣遲了幾秒才下車,步行進天養醫院。 在重癥醫學科外的休息室,裴景臣見到了安娜麗絲。他跟她碰面的次數寥寥無幾,給他的印象是永遠光鮮亮麗,打扮時髦有格調的女性。而此時的安娜麗絲沒有化妝,連口紅都沒涂,姣好的容顏顯得異常憔悴,頭發也未經梳理,被風塵打的亂糟糟。 “我是今天早上知道的?!卑材塞惤z腳邊放著行李箱,拉桿上貼著行李托運的條子。 安娜麗絲說:“王秘書告訴我的,我順便跟他打聽你們之間的事,他說了,我聽了,也不知道對不對?!?/br> 裴景臣只問道:“探視時間快到了,你進去嗎?” “你若不來,我就進去,你來了,我哪能跟你搶?!卑材塞惤z望著icu冰冷的大門,“他嘴上說分手,心里不知多留戀你,可惜,你拿這個當負擔。裴景臣,他現在在里面茍延殘喘,狼狽又丑陋,你是不是挺解氣的?” 裴景臣五指收緊:“不是?!?/br> 安娜麗絲輕笑道:“你幾次三番幫他,救他,他卻恩將仇報強迫你,禁錮你。你是不是挺后悔的?自己當初多管閑事,招惹這么個累贅?!?/br> 裴景臣攥緊雙拳:“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