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暴雨在紛擾回朔(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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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安嵐送回了家,又因放不下心選擇把宋逍玥帶回家安置,沉悉之做完這些已接近凌晨四點。 臥室讓了出去,她隨手抓了件毯子,決定在客房將就一晚。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當再一次清醒地睜開眼時,她知道,自己失眠了。 照理來說春末夏初就算不蓋被子也不會著涼,可此時此刻,她卻覺頭暈目眩、手腳冰涼。有陣陣寒意在皮膚上攀爬,沿著骨血匯到心臟,滲進封鎖的寒潭里,起了陣陣漣漪。 罵過夏初美的字字句句,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小三!狐貍精!勾引別人老公不要臉!』 『就是!你到底要害多少人的家庭分崩離析才會滿意?我跪你好不好,把我的丈夫還回來,把我幸福的家還給我!』 『原來不只一個人嗎?這也太不要臉了吧,主播賺這么多還用得著爬男人的床?』 『爬床才能賺多啊,你不知道這行私下多黑,淺規則才能往上爬好不好?!?/br> 『白日叫寶貝,晚上寶貝叫。真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才能爬到現在的位置?!?/br> 『我看這女的就是賤,平??雌饋矶鄿厝嵊卸Y貌,私底下玩成這樣,看見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也趕著上前被騎,遇到有家室的男人也巴不得貼上去摩擦,就一他媽蕩婦?!?/br> 『太狠了,你們有看她一個月前的直播影片嗎?脖子那里紅紅的,說是電捲棒燙的,騙鬼咧我才不信?!?/br> 『做那啥的是不是代表她有可能也吸毒啊?!?/br> 『那她就從蕩婦變社會敗類了,哈哈。覺得夠精闢的麻煩按讚』 不愿回想的記憶隨今晚發生的一切崩落,直直朝她而來,來不及掙扎呼救,她瞬間被掩埋在回憶之中。 沉悉之死死咬住手指關節,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在喉嚨中翻滾的嗚咽和哭泣最終反嗆進氣管里,她咳得近乎喘不過氣。 彎著腰跌進浴室,她把自己反鎖在里面,萬籟俱寂,只馀猛烈的咳嗽和喘氣聲。當她緩過來時,臉上早已遍布淚水??粗R中的自己,蒼白憔悴,悲傷和憤怒渙散成了紅血絲,刺眼地攀在眼白處。 稍作冷靜后,沉悉之閉上眼仰頭,氧氣隨一次次的呼吸灌入肺腔,胸口的痛漸漸平息,她也總算緩了下來。 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了呀。 三年前也是同樣時間點,春夏交際的鋒面雨在午后構成氾濫的災情,骯臟的泥水與未來得及逃生的動物尸體一起腐爛發臭,彷彿那些無妄的惡言惡語,將夏初美的世界攪的晦暗無比。 她孤身一人面對這些不實黃謠,不知源頭也不知是否有人授意,無助而徬徨。 起初她還堅信著清者自清這句話,也相信總有人的眼睛雪亮,至少能替她說句公道話。 可是直到最后,除了身邊的朋友家人,沒有一個人愿意相信她的清白,沒有人相信這些評論是假的。他們只信服那些勁爆狗血的謠言,自詡正義地跟風抨擊——那個時候,罵她好像變成了潮流。 她的雙親也被酸民sao擾,手機號碼跟地址被找了出來,每日每夜地響個不停,每一天都會有人上門潑漆。 沒有人知道為何這群人如此義憤填膺,可能敵視她的工作、外貌、性別,可能湊個熱鬧想著吐幾口唾沫也好,可能只是單純看她不順眼…… 夏初美生病了,重度憂鬱癥。 而這位至始至終都相信遲早會贏來曙光的人,在破曉之前,自高樓一躍而下,死于夏季最炎熱的柏油路與口舌之上。 死訊傳開來之后,她知道為何這些人對夏初美的惡意這么大了。 就只是因為,她是女性,然后在春季回暖時穿了件掛脖背心直播,僅此而已。 這理由多荒誕多可笑,離奇到就連這些人知道夏初美的死訊后還不痛不癢地補上一句:女生就是抗壓性低、就是承擔不了責任,只有女的才會軟弱到以死來逃避。 沉悉之麻木地將花灑打開,悄無聲息地,眼睛又蓄起了淚水,與冷水一同掉落。 洗完冷水澡,她又進房間確認宋逍玥的狀況,正給她掖被子,卻聽見一陣鬧鐘響聲。 她急忙關門離開,將早上六點的鬧鐘關閉,抬頭看了眼熹光微弱的天色,沉悉之撫上自己的臉頰……一個晚上沒睡了啊,她下午還有別的事呢。 腦海浮現易顧望的臉,沉悉之手一頓,她怎么能忘記會被牽扯進來的還有他。 迅速點開和他的聊天室,一通電話撥打出去,連續響了二十幾秒卻都沒人接。當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現在太早或許他還在熟睡時,撥電話的提示音卻斷了,一道帶著鼻音的沙啞嗓音響起。 「喂,悉之,你找我?」 「易顧望……」抱著雙腿,她將下巴靠在膝蓋上,斂下眼眸,語氣顯得十分無助和后悔,「對不起,我做錯了事……」 將前一夜發生的事如實告訴,講完之后,另一頭的易顧望無論是邏輯還是聲音都清醒了不少?!赶ぶ?,這次你也些衝動了。在……之前……」 早在他說出含責怪意思的話語時,沉悉之的理智線就斷了,中間的話她一時沒聽清,直接拔高聲音駁斥。 「如果你身邊有人因被造謠而毀了人生,你還會這樣事不關己嗎?他們原本能好好過著自己的人生,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甚至以小三、蕩婦、毒蟲的稱呼被釘在恥辱柱上。你在說我之前也先看看自己的工作,我們曾經也都被罵過被抹黑過,你看了難道也覺得應該毫無作為地讓他們逍遙法外?」 長而尖銳的反駁結束她已喘氣連連,幾乎二十四小時沒闔眼,她的情緒一點就燃,未消的怒意游走一圈又要發作,她剛想掛斷電話,卻聽易顧望冷靜中帶著關心的聲音響起。 「我剛是想讓你先考慮會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再行事,并不是全盤否認你的作為。相反,我覺得昨天晚上的你很勇敢,同時也很慶幸你現在平安在家?!?/br> 「我……」先訓后安撫的說話模式將她的理智給喚醒,熟悉的眼神倒映她意氣用事的模樣,她囁嚅著唇,一時半會說不出半個字。 「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情等你睡飽再說?!?/br> 「等一下——」唯恐易顧望掛斷電話,她抓緊時間出聲,一是怕誤會增生,二是現在她真的很需要他?!副肝覄倓偩尤粚δ阏f了這種話……別掛電話好不好?我想要你陪我?!?/br> 兩端陷入靜默之中,只馀淺淡的呼吸聲起起伏伏。 沉悉之頭一次如此心慌,理性與感性近乎將她拉扯著喘不過氣。 她想,雖然她只是想被重視的人理解支持,但憑什么易顧望需要理解她喪失重要之人的痛、陪著她憎惡那些人,她又憑什么遷怒著對他發那么大的火。 電話另一頭沉默越久,啃噬她的絕望和后悔就越猖獗,沉悉之正視著自己的錯誤又想道歉,卻聽易顧望的聲音伴隨著一道推門的聲音響起。 「那我現在就去找你,電話我不掛,你二十分鐘后下樓幫我開門?!?/br> 「可是逍玥她……」她陡然咬住唇將話嚥下,改口道:「好,謝謝你,易顧望。剛剛真的很抱歉?!?/br> 那頭忽然低笑,語氣無奈的沉悉之能猜出他搖頭的模樣,「謝什么,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有吵架有誤會就要第一時間說開,我沒有生氣,剛剛不說話只是在想我怎么還瞞著你事情?!?/br> 「是什么事?」 「你等下就會知道了,我剛上車,你等我?!?/br> 「……路上小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