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這寢宮里頭還是氣派的。明間嚴謹不失舒暢,布置得如同一處會客廳堂,左右又各隔出一扇大間,用珠簾寶柜掩了,想是閑情逸致的去處。 闔了宮門掃視一圈,蒼厘先進左扇。此處目的明確,除卻各樣珍奇擺設,一頂偌大宮床幾乎占去小半房間。 蒼厘掀開云垂霧攏的床帷,于暗香四溢間一眼瞧見了褚師蓮的頭顱。 手一頓,蒼厘下意識屏住呼吸。 并不似他在墓中看到的圣者身軀,一段錦衣掩枯骨,這顆頭顱穩妥地擺在尾柱間設的花梁上,以一面香碟盛托,端得是發膚俱全,栩栩如生,鮮活如初。似乎只要張口輕輕呼喚一聲,他便會再度開眼凝望眾生。 蒼厘一瞬間都要以為這是顆假人頭,但看牧真的神色卻知這便是褚師蓮本人。 牧真駭然道:“這是,是圣者?!?/br> 是的,縱然在無數史詩歌謠中聆聽他的事跡,在無數吉光片羽中窺見他的身影,但直面他本人的感覺還是這么震撼。即使這不過一顆頭顱而已,兩人也恍惚省得為何當初圣者能夠一力折服整個世界,并讓這個世界銘記千年之久。 他便該是這樣一個圣心懋德之人。 牧真兩眼俱迷,漸漸慟惘不能自已。他對著褚師蓮的頭顱怔怔垂淚,神色茫然道:“我……好難過。他為何會在這里?” “這么看來,他并沒有入土為安?!鄙n厘思索,“卻不知神君為何要將他擺在床帷之內?!?/br> “不……不該如此……”牧真口中喃喃,眼淚卻涌泉一般停不下來。他著魔般看著褚師蓮安詳如眠微微含笑的面龐,韶華咫尺隔天塹。 “所以我說,當初是神君殺了圣者,現在你信了吧?!?/br> 蒼厘想,還好齊逍沒進來,讓衛狁見了這場景怕不得直接跳起來追殺神君,一刻都等不了。 這時親眼目睹一切的牧真無法不動容。 “……可他是笑著的?!?/br> “因為動手的是衛將軍?!?/br> 牧真心口陣陣絞痛,不再質疑蒼厘的話,只蹙眉道:“太怪了,神君每夜看著仇敵不會睡不著么?!?/br> “……”蒼厘猶豫道,“萬一不是仇敵呢?!?/br> 牧真大驚:“什么意思?” “沒意思,我隨口說說?!鄙n厘想,褚師蓮的頭都在這兒了,按照圣者墓里的擺法,龍骨說不定就在附近。 他又碰了碰白隼令,圍著圣者首級前后左右摸索一番,終于枕頭的中空暗匣里翻得了龍爪。 如今龍丘慈在他心里越來越難以捉摸了。這廝每天睡覺不但要對著圣者的頭,還得枕著龍神的腳。 這很難評,除非龍丘慈壓根就不在此地睡覺。 蒼厘嘆了口氣。以防萬一,他沒有直接取走這枚龍爪,而是與那柱內三爪一般待遇,環著床邊設了個鎖骨陣。 牧真還在對著圣者頭顱發呆,沒注意蒼厘干了什么。 直到蒼厘推他:“走啦,再不走神君來了,也給你小碟一裝擺在床上?!?/br> 此刻蒼厘半分不能耽擱,與齊逍簡單說過幾句后,拽著失魂落魄的牧真上了東甸扶桑巖,臨著下界前啟了四方鎖骨陣,取得遺在圣闕的最后四塊龍骨,在黎明時分落到了祖洲。 第103章 算不著了 久違的天雍府近在眼前,牧真心頭游絲萬縷卻沒一根系在上頭。他眼睫半垂,明顯還在出神。 反倒是啟星壇邊候著的牧應堂一臉微笑地迎了上來:“少主。使君?!?/br> “應堂先生?!鄙n厘也不客套,直言來意,“此行最后一重試煉,時間緊迫,不便久留,可否借府上尾宿虎將一用?” “當然?!蹦翍么饝盟?,眼神卻瞟向牧真,“少主你看……”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牧真來招呼。畢竟那赤虎別人使喚不動,又格外與他親近,唯獨對他言聽計從。 牧真依然在出神。 “怎么了一直發呆?!鄙n厘將人撥拉一把,“圣靈子,快醒醒,有急事?!?/br> 牧真呆呆看向蒼厘,卻是遲疑道:“我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我好像見過他?!?/br> 牧應堂:? 蒼厘知這人給那頭顱整魔怔了。只對著牧應堂抱歉一笑,將牧真拉到一邊,壓低聲音:“我也見過。邙山地底的混沌境里見了好幾次?!?/br> “不是幻景,是真人?!蹦琳孓q解道,“但這又不可能。我此前并未……” 他說話顛三倒四的,蒼厘不由得又把上他腕子,暗道殷蜜的后勁兒還沒散干凈么。這不大可能,只放了一滴而已啊。 心中卻是嘆氣,不想還會因這匪夷所思的緣故拖沓。只能轉圜道:“這件事之后再議。我現在要去一趟滄浪源,需借你家老虎一用?!?/br> “……唔?!蹦琳孢@才聽進他的話,略一怔道,“你知道梳子的主人了?” “嗯?!鄙n厘想你不說梳子我都要把這東西忘光了。 實際上考慮到往返耗在路上的時間,試煉的真正落腳處都不會距離各個登天道太遠。滄浪源這個極西之處屬實有點遠了。若是不借助能飛的老虎,一來一回八成都趕不上趟。 牧真感覺不對,但沒有再說什么。又后知后覺與牧應堂問了好,敲響山鐘喚來赤虎。 蒼厘見牧真當先跨上虎背,心尖微微一顫,滋味難以言表:“你還是要與我同去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