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牧真看了一眼就不能再看,緊闔眼簾心中暗道荒唐。 蒼厘見人不吭聲,當他還在調息,自個兒起身出桶,褪去濕衣,拿了塊細絹布將身體擦干。又套上新衣,取案上的涼茶喝了一口,才覺牧真死死閉著眼,雙頰緋紅。 “你怎么了?!?/br> “你穿好了嗎?” “講究,也不是沒看過?!?/br> “我沒看過!” “好,我出去了,你自便?!鄙n厘都不和他爭,拭干了頭發先往榻上躺。 一躺又覺不對,道浴桶和床榻怎么都只一個,就算不考慮他,也得考慮他們圣靈子吧。 再轉念,道或是這庫房藏著什么秘寶,不叫他離了牧家人的眼睛才行。 蒼厘雙掌一錯,嘗試運氣。鼻息間的酴釄腥甜此刻已淡不可感,他聞見了更為復雜生動的氣息。 百味陳雜,百感交集。 好一會兒,牧真遲遲而來,拂滅燭火,放下帳子,束手束腳躺在一邊。靜默良久,兀然道:“明日儀式結束后化壺,我打算在師父那里閉關。最近天雍府不是很太平,我怕再出簍子,身體又丟了?!?/br> “……想得好,但沒必要這么實誠?!鄙n厘反問,“這附近有什么常人不得進入的地方嗎?” “問星壇下面就有一處,叫做懷星窟?!蹦琳嫣龟?,“老祭器都封存在里面,只有星見之力才能開啟?!?/br> “或許你聽過狡兔三窟。你在窟里閉這一關,大概更合適?!?/br> 牧真稍加思考,“嗯”了一聲。 兩人又陷入漫長的沉默。 蒼厘此時狀態極其飽滿,直接進塔都不是問題。他不睡,在黑暗中沉思。他能感覺到牧真的視線,不知人一直盯著自己做什么??傊壳皼]妨礙,他也不吭聲,直到旁邊冷不丁來了句:“她為什么叫你小鳥?” 蒼厘裝沒聽到。 “我知道你沒睡著?!蹦琳婵攘艘宦?,“再不說話我就點燈了?!?/br> 這種幼稚的威脅蒼厘聽了都懶得笑,嘴上卻配合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你一定想聽,就先回答我一個問題?!?/br> “你問?!?/br> “我的生辰在哪天?!?/br> 牧真懵了,“我怎么知道?!?/br> “好,你答不出來,結束了?!?/br> “你耍賴,你也不知道我的生辰?!?/br> “巧了,我還真知道?!鄙n厘笑了笑,“立秋,風至,露始生?!?/br> 他覺出牧真的呼吸亂了。又一陣緘默,牧真驀地哼道:“那又怎樣。你不說,我以后也叫你小鳥了?!?/br> 蒼厘就莫名其妙。他睜眼瞧牧真,發覺人正肆然盯著自己,視線簡直要著火。牧真未想兩人目光交錯,當下轉開臉,蹙著眉,卻更理直氣壯:“怎么,說不說?!?/br> 蒼厘眨眨眼,“那是我的乳名,不幸被她知道,喊到了現在?!?/br> 牧真略略一頓,居然笑了:“小鳥,挺適合你?!?/br> 蒼厘瞥見他唇角抿出的小小梨渦,一時無語。 “你不打算睡了是嗎?” “你才不打算睡?!蹦琳鏌o奈道,“你現在當真睡得著?” “說得好。司儀的任務畢竟不同。但你有把握,倒不是不行?!鄙n厘闔目道,“我睡了?!?/br> 牧真見他真的要睡,自收拾心情拉好綢被,兩臂一支,規規矩矩壓住被角。 “我也睡了?!?/br> 第34章 如何喧賓奪主 天剛翻出點亮來,歸垣峰頭早烏泱泱地擠滿了人。 白玉方場東側有一角樓,較祝壇矮上幾分。立于樓墻之上,方場內外形勢盡收眼底。 蒼厘未想自己在樓上有個座。畢竟場中設下的三百張蒲團,才是專給四方使者的席位。而樓上落座的,除了各家執牛耳者,就是代表塞北、嶺南與西涼的三位特遣使者。 一襲盛裝的寇馳麗很訝異蒼厘為何會在此處,沖他擠擠眉毛,低聲道:“小鳥,一會兒你要和我一起上壇表演嗎?” “暫時沒這個打算?!?/br> 蒼厘瞥見一旁白熒舟不懷好意的目光,發覺這小公子比自己想象中有能耐。能作為嶺南使者代表獻禮,應也是白氏中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 另一側席位上坐著面如沉水的齊展文??吹贸鏊执偾业吐?,畢竟家里出了大事,他這候補也補不回什么喜悅滋味。 “聽說那邊原本是齊家少主,不知怎么回事,換成他了?!笨荞Y麗見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態度,只偷偷對蒼厘道。 “或許人家就是少主呢?!?/br> “???什么情況?” 他兩個在這頭說悄悄話,那頭牧真已息鼓呈香,念畢祝禱,準備射箭了。 清風渺渺,卷過牧真粲然流光的祭服。他挽弓搭箭一氣呵成,面具、袖口與靴尖懸著的玉藏鈴綏綏而動,箭尖對準頂上一碧如洗的天穹直直射了出去。 方場西側的圓臺上,有一巨鼎遙遙正對著萬古塔剎的寶珠。蒼厘先前看過牧真演練的流程,知道這朝天箭算作火種,落在鼎里引了青火,儀式就結束了。 空中疾行的箭開始著火,火焰如鳳凰褪羽般次第燃開,如一顆跌宕遒麗的白日流星劃過天際,于鼎中砰然砸開一團火光。 鼎火盛燃,青焰折天。東山七鐘遞次而鳴。 群峰嗡然間,眾人全部起身,向著塔的方向致意。 蒼厘著眼一眺,見塔剎寶珠掠過一抹異色。那色如露如電,似一刀震開虛空,所過之處萬千幻影浮散,世間百態皆作黑白之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