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天錦并非王宮生子,生母是誰至今仍未有定論。他入宮前,曾與這條街有過一些淵源。但如宮變之事已無人提及,這舊街之事更早如其境,落盡灰塵。 緲姬的話亦猶在耳畔:“燭星命火,出則殺,見則滅。所燭者,城邑危,邦屬亂,災殃南北?!?/br> 災星之災,便是將舊有繁榮一步步從歷史中燒去。無論是剎那的毀滅,還是長久的失聲,一切終將成灰。 “你走不走了?”聲音忍不住敦促道,“剛才起就一直在流汗,你到底是有多害怕???” 蒼厘一怔,下意識想到壺精那時并未聽到凌安與自己的對話,不由稍感安心,進一步確認道:“你也會睡覺么?!?/br> “當然啦,我靠睡覺補充靈氣?!甭曇羯晕⒄褡髁诵?,輕輕咳了一聲,“但我現在靈氣充足,不會再睡了。你不要太害怕,遇到危險我還是能打一把的?!?/br> “……”蒼厘不知說什么,便道了句“多謝”。 “所以你打算什么時候去王宮?”那聲音離得遠了,似是將井底看了一圈,“是要先在這里洗把臉嗎?” “不必去王宮?!鄙n厘揉去指尖水漬,“如果沒猜錯,牧小姐應當就在這里?!?/br> 第7章 總有東西忽然出現 “……?!”聲音無端抖了一瞬,開口已定道,“當真?” “當真?!鄙n厘淡淡道,“如果你真的看見王侍將她帶走,這里會是他們最后的落腳點?!?/br> “你的意思是……?” “比起爛在宮里,羅舍王恐怕更愿意牧小姐爛在外面。若天雍府真在宮中找到直接證據,明面上還是會不太好辦?!?/br> “那她現在究竟是生是死?!甭曇趄嚾焕淞?。 “不確定,看羅舍王近來心情如何?!鄙n厘想起安天錦那副想砍人的樣子,正想說人大概還沒被砍,那聲音已有些怒了: “天雍府的人,羅舍王怎敢說殺就殺?” “王向來敢?!鄙n厘語氣也冷了幾分,“天雍府若想試探,這便是王的答復?!?/br> “他難道真想你嫁去沙雅?”聲音抑著惱怒,慢慢道,“你們可是一條繩……一條船上的人,他何苦為難你?”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丟我下船?!鄙n厘起身,繼續往深處走,“你呢?你與天雍也在一條船上,為何又要幫牧小姐出逃?” “我……誰說我和天雍在一條船上了!”這話說得太急太嗆,差點嚼了舌頭。 “既是天雍府中之物,又不歸天雍所有,那你究竟歸誰?” “當然誰都不歸!”聲音很是無語,“你的怪問題好多?!?/br> 蒼厘不再接話,舉起火折子,專心致志沿著水道一路探索。此正當夜稠之刻,四周空氣逐漸泛出砭骨冷意,甚至有了起霧的架勢。 須臾間,他耳邊一滯,什么聲音都沒了,繼而一腳踏空,仿佛踩進一團棉花沼中。 火折子滅了,蒼厘當即屏息。他聽到不遠處有東西從水里爬了出來,步步逼近,不由握緊袖中銀棘,預備那玩意兒再接近些就立刻發難,絕不給絲毫可乘之機。 腳底水漬與地里砂礫摩擦出綿密的窸窣聲,一步步碾在蒼厘吐息間。 他眉心越蹙越緊。因除了腳步外,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 那這很可能不是什么東西,而是—— 他指尖一顫,一枚冷磷石彈子般飛了出去,黑暗中卻只傳來石子落在沙地上空蕩蕩的回聲。 地上亮起一團冷光。那處立著的,不是人,也不是獸。 只有一個影子。 蒼厘看著影子的臉,微微一頓,不可置信地挑眉:安天錦? 正是安天錦的虛影。卻不是現在的他,而是許多年前的他。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人,著一身夜行衣,徑直穿過自己,目不斜移地往前走去。 蒼厘跟上,不一會兒便看安天錦停在一處不甚起眼的蓮花墻磚旁,變著指法叩了三下。 磚石向內滑開,露出一道窄口,只容一人得過。蒼厘毫不猶豫跟了進去,聽得身后墻磚閉合也無甚擔心,卻是鼻煙壺反應過來,低聲道:“是幻景?” “嗯?!?/br> 在黑暗中只聞腳步、不聞呼吸和心跳時,蒼厘就想到了,自己大抵遇上了地底潮氣見火而生的幻景。 因為幻景算是一種特殊印刻,只能記錄當時環境中較為明顯的聲音。再則,世上雖確實存在潛息秘法,能夠隱藏呼吸心跳,但毫無掩飾的腳步卻與此相悖。 此時他已跟著安天錦走出窄道,發覺面前是一個圓斗狀密牢,左右不過三丈寬窄。 牢里鎖著一個被縫了嘴的華服青年,看見安天錦便爆發出驚恐不已的嘶喝。 “噓,二王兄,火已經燒起來了?!卑蔡戾\半蹲下身,與歪跪在地上的男人平視,“消息來得太晚,你又不肯說。我沒時間分清哪些是你的人,索性都燒了?!?/br> 男人嗚嗚半晌,眼中恨意愈發濃烈,只消一點火星子落進去,便能將安天錦連皮帶骨炸個一干二凈。 安天錦看他這般模樣,露出甚是愉快的微笑,“我是不是沒和你說過,殺死緲姬的人只會是我?!?/br> “只有我能殺死她?!?/br> 蒼厘聽到這里,想起了緲姬曾同自己說過的舊事。 羅舍千年城誕的那個春天,緲姬受王之邀,至城外木槵林中同一干貴族子弟行開蒙會。講談將盡時,她提出一個問題:百人有難,殺一人將救之,可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