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主上?!辈芏家还?,往前一步,湊在窗旁,“屬下曾聽聞祖上舊事,道宗主座前之首,必為伯勞一族。雖然主上不做宗主了,屬下…唔!屬下還是想秉承祖志,遵循傳統?!?/br> 這番話說得極真摯,一雙琥珀色眼瞳映著身遭光影,確是令江潭想到了金凝。他將人眉眼細看一回,果覺那睫羽微挑間,有著伯勞一脈相承的凜然英姿。 不由凝神。暗道此事恰似當年重演。正如鬼氣傾覆時,江鐸攜金凝同往蓬萊,與崔睦攜手鎮徒離于東荒。 這一下,再無法說出半句拒言,只點了點頭,“隨你心意行動吧?!?/br> 曹都那笑剛咧了一半,江潭即覺肩上一輕。趴得好好的狐貍團子不知怎么滾落了去,照直往樓底下墜,給旁的掌門一道云袖甩去裹作一包夾心軟糖,方才好生提回了臂彎。 再揭袖時,三人齊齊一怔,見小狐貍似是痛昏過去,七竅皆開始淌黑血。 江潭眼色微沉,立即護住它心脈。那頭曹都化了原型,清唳一聲,將江潭與掌門一并托了,疾速向風涯島而去。 如此不眠不休地飛了三日,至勃海灣時,累脫了形的曹都就與依然昏迷不醒的雪滴躺在一處,換江潭御劍。 又五日后,仙洲在望。 而頂上月色無比皓皎,正呈圓滿之相。 如此再一日,掌門已逐然恢復生機。剛過蓬萊外島,當即騰云起霧,轉簇著幾個一并往東行。又在靠近見諸峰時,將一群人碰了個正著。 “哎呦,小知衍,何事居然驚了你的大駕?”掌門樂呵呵將對面四只一道裹進云中,加速飛移,“還有致軒和沛兒,你們帶著傻狍子這是打算尋寶去嗎?” 鹿蜀還沒罵出聲,已給喬沛一把捂住嘴巴,“掌門,見諸這邊剛接到凌樞長老急訊,說鬼門不穩,要小師叔去看看。剛好我們都在,就干脆一起走了?!?/br> 溫敘懶洋洋垂著眼,“還沒睡醒,煩?!?/br> “再煩就要永遠這么睡下去了小祖宗!”掌門抬抬下頜,“你看這月亮,眼熟不?” 溫敘慢吞吞仰了眼,“嗯,還沒黑?!?/br> “行了,你睡吧?!闭崎T一團云貼心地將人裹住放倒,只露了個面無表情的腦袋來瞪著自己,方才轉換一副和藹笑面,道,“致軒,一會兒出了蓬萊洲,你來御風好不好?” 丁致軒當然點了頭。只很是遲疑地看著與兩只動物坐在一起的江潭。 “怎么不認識啦?”掌門一勾胡子尖,“哎是了,你們好像并沒見過啊。來來來,同你介紹一下,這是咱們后山鼎鼎有名的江潭長老,去昆侖駐守五年,擺平了一堆破事,現在回來繼續歸隱生涯了?!?/br> 丁致軒:?! 他稍退半步,不著痕跡地將掌門上下打量一回,似是在確認真偽。 “別看啦別看啦!再看給你丟到后山和老祖宗相親相愛去了啊?!闭崎T笑瞇瞇地遠眺,“嗨呀掌門人御風真是太快啦,可下要過算機了。來,小伙子準備好,一會兒就靠你接力咯!” 丁致軒轉看喬沛一眼,見她點點頭,便盡力收回目光,筆直地站到前頭去,心有旁騖地祭出了月弓。 空中滿月漸漸盈黑。將近島畔那第七株云浮木時,整個溟海開始鼓噪。 江潭驀然覺出不對。 天上尚有微光,地下黑色卻濃如煙霾,只一眨眼的工夫,周遭一圈人竟都已不見了。 他呆了呆,剛剛護住還能瞧見的狐貍與伯勞,忽聞天地轟鳴如裂。 鬼門……碎了。 他心尖一抽,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耳畔鬼哭如潮,凄厲哀纏,摧肝裂膽。江潭凝息定神,抹開千秋劍,一道黑火蕩平足下骸涌。旋即落在海面,一步步朝風涯島走去。所踏之處皆凝薄冰,將黑水之中試圖抓撓衣角的白骨盡數凍結。 然而太黑了。他壓根看不到風涯島在何處,只能憑借陣法中殘存的血引確定大致方位。 江潭慎然前行,驀聞一派混雜之中響起兩聲敲擊。那聲音極輕,卻分外清晰,甫一落成即有通徹三界之威。 一擊畢,悲哭嘶嚎立時散去;二擊畢,沸騰的骨骸寂然下沉。 風平浪靜。 靜若山海闃滅。 黑月起,永夜臨,災厄現。 目之能及的光亮全部隕滅。江潭摸出曹都給的夜光石,發覺眼不能視,暗道果如傳聞所言,黑月會吸收所有的光與熱,唯有源自死亡的輝芒不會被其吞噬。 而后,他再也感應不到自己的血。 ……風涯島,消失了。 江潭猶自愣怔時,天地間重起了一點光。 極遙遠,極邃穆,是混沌初開時最明澈的星辰。 亦是一雙眼。 熔金的豎瞳宛如火焰般熠熠生輝。 無際黑暗之中,江潭聽見疏淡的笑聲蝶綴冰花般牽縈耳底。 狀似親密,卻冷徹骨髓。 而后那眼睛闔住了。頂上陰翳隨之星點散去,天光又一寸寸潑灑而下,與地上流焰一并涂亮了周遭的空氣。 江潭定睛而視,見那將散未散的黑月之下,本該為風涯島所處只一架分外怪異的鯨骨巨車破浪臨風,怖然聳立。車身為一八首長蛇所纏,八只煞白的腦袋頂著血紅碩瞳,扇羽般曳曳拱衛著上古鯨鯢的遺骨。 一人于骨車中斜斜支顴而坐。玄袍加身,眼縛長帶,黑發瀲滟如波,與發間丹朱流蘇相互糾纏。他動了動,耳畔細長的炎羽輕晃,指背所抵,額角龍鱗粒粒分明。桃花如靨醉東風,縱遮了雙眼亦是一副至妙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