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江潭動了動,那聲音果然獨麗。小小的鈴中像是匿著一點熏風,稍微撥一撥就盈出飛云散霧的清響,似要催嬰兒入眠的手搖花鈴,又似要將人從夢鄉喚醒的百囀鶯舌。 聽了這么一聲,心尖子上合該有如詩如畫的春意。 “沒事,以后日子長著,怎么都能聽見的?!毕橇宋悄氢徰?,順道在江潭足踝上落了個齒印兒,“師父可要盡快習慣才好?!?/br> 他又將人抱回帳中,擁在懷里躺展了。 仰目而去,燭影透帳而過,映得頂上溶溶滟滟。 “喜歡這顏色么?”席墨拱著江潭耳尖,輕聲哄道,“若不喜歡,待到七日后我就換回來?!?/br> “……” “不出聲,那就是喜歡了?!?/br> “換吧?!苯队舶畎畹?。 “好,都依師父的?!毕珜⑷伺牧艘慌?,摟得更緊了些,“別抖了,乖。再抖我就親你了?!?/br> 雖是這般淡然相脅著,他卻手腳安穩,只有一道沒一道地撫著江潭背脊,并沒有妄動的意思。 江潭發間尚有暖融融的余熱,席墨側首挨了挨人頭頂,錯覺自己已被一場再不會散去的雪花蓋了滿身。 “師父得空了,就將心臟凝出來吧?!彼J真道,“反正此處安全得很,不會有人來打攪你。若是需要些什么,盡管同我說。就是要剜我的心尖rou,也未嘗不可?!?/br> 江潭窩在他胸前,吐息清淺,也不知是否睡了,總之不作搭理。席墨自個兒說了片刻便覺困意上涌,就很順當地隨波逐流,沉入夢底。 聽著人分外香甜的呼吸,江潭卻睡不著了。 他腦子里仍是亮彤彤一片,起了的殺意怎么也壓不下去。 不知煎熬了多久,腹中饑意肆然吞嚼起了內臟。江潭愈發難受,索性爬起來,兀自下了庖屋,起了爐灶,又掬了井水來撲在臉上醒了神。 只頂著青眼圈淘米的時候,措不及防給人按在灶臺上扒了靴子。 “席墨!” 席墨將他一雙靴子丟進灶膛,從容不迫道,“反正師父不會冷,以后也不用穿鞋了。關鍵是穿上了我聽不見響,不太好?!?/br> 江潭捏緊指頭,無意識間攥裂了碗沿。 “這么生氣做什么?!毕珜⑷朔^來,“這可是你們昆侖馴奴的方法。為了防止可憐蟲們逃跑,鈴鐺綁著,鞋也不讓穿。外面橫豎都是雪地,敢這樣走出去的,幾步就得凍成冰塊?!?/br> 他揉著江潭的踝骨,“現在我覺得有必要拿來馴一馴你了?!?/br> 言罷撣了撣那鈴鐺,聞清音旋于指尖宛轉,不禁心下大悅,這就緩緩壓過去,扶著那條腿搭在肩上,“我還是覺得好聽,要不就在這里晃一晃?” 江潭緊抿著唇。最后一絲理智壓著他,讓他沒把手邊的臥足碗直接扣上去,將席墨那顆腦袋砸成落地的爛西瓜。 席墨看出來人明明想殺自己卻仍三緘其口的樣子,便笑了笑,“師父,你還慣能忍的?!?/br> “那就再忍忍吧?!?/br> 輕衣緩帶委委落地。 “席墨?!苯兜?,“我要吃飯了?!?/br> “知道了,徒兒這就喂你。保管把師父喂得飽飽的,路也走不動才好?!?/br> 他這么說著,手卻不停。江潭被握住腰,不由一滯,蹙眉道,“別動了,我現在沒力氣?!?/br> “不需要你有力氣啊。你乖乖躺著就好了?!毕娴?,“怎么,難道你要自己動嗎?” 他手就不安分地去戳人鼻尖,“沒想到,經了一宿,師父居然開竅了?!?/br> 江潭道,“手再動,現在就讓你開竅?!?/br> 席墨“嘖”了一聲,“這么狠心的?這是你用了快十年的淘米碗,年紀大概比我還大些。這么位勤勤懇懇的老人家,怎么說碎就能碎呢?” 說著便按住江潭的腕子站起身,“算了,為了不讓師父后悔,一會兒再說吧?!?/br> 但他就站在江潭身后不動了。江潭去哪兒他去哪兒,貼得極近,又成狗皮膏藥了。 “席墨?!?/br> “我等著師父做飯呢?!毕[眼一笑,“師父快些,再快些,我餓得難受,就要等不了了?!?/br> “等著吧?!苯恫挪粫J為他在挨餓,“米剛煮上,好不了?!?/br> “嗯?”席墨不可思議道,“新婚頭一早只有白米粥吃嗎?” 他很是幽怨瞥了江潭幾眼,扭頭尋了兩塊紅糖來碾碎,復將一把棗子逐個去核,與枸杞一并,依次投入粥罐攪勻。 這一套下來,席墨自然而然掌了勺,又從架上抽了一枚小屜來,“師父,待粥好了,加些麥胚進去,可口得很?!?/br> 熟糯的甜香很快彌散開來。 這么會兒工夫,席墨又煮了茉莉水,臥了糖醋蛋,攢了蟹籽糕,拌了珊瑚草,與兩碗滑糯糯的紅糖粥先后上了桌。 他看江潭仍站著不動,只有些疑惑道,“師父不餓嗎?方才自己悄悄溜下來,不就是餓得受不住了么?!?/br> 江潭永遠不會與食物過不去。 自然穩當當坐下來,面不改色地吃完了早飯,又看著席墨很是順手地將桌子收拾干凈,方才道,“我要走了?!?/br> “好啊,去試試唄?!毕粗氲?,頭也不回道,“弄疼了別哭就成?!?/br> 江潭頓了頓,轉首走到豁口前,抬手去觸曙色里那株委如扇骨的萐莆。指尖凡一出洞,卻似給光蝕了,血rou旋即落作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