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像是被什么饑餓的獸類盯上,就要拖到草叢中,拆吃入腹了。 近乎悚慄的危險氣息。 江潭蹙眉,一道威壓放過去,卻發現白搭了。 那不是什么奇怪的妖獸,而是自己的小徒弟。 他的威壓,只對妖族有效。 秋風一起,流靄盡散。席墨一襲素服,立在遠處的崖岸上,怔怔看著他,好似要在他身上瞧出一個洞。 驚愕,質疑,狂喜。一層層化開后,魆黑的眼底里唯余遏制不住的悲傷。 江潭撇過眼,竟不知今夕幾何,只覺得這孩子確實長大了。 可能真的已經比自己高了。 從席墨說出那個心愿開始,江潭也在等這一天。雖然不知道這孩子究竟有何執念,但待他高過自己的時候,江潭總會為他開心。 事到如今,江潭卻已經不想再看見他了。更不會說出一句賀詞。 席墨的御風術向來是很好的。 他右手一振,劍上黑火怒燃如夜,就這么舉足踏出崖岸,一步一步,破風沉霧,筆直地朝著江潭走來。路上擋道之物,看也不看,皆被劍刃抽飛。 “見鬼了?!甭逄m道,“宗主大人,死而復生的刺激太大。你可當心了?!?/br> 江潭一頓。真的是很巧,他對席墨,明明不想再說一個字,這人卻一定要主動送上門來,還一心一意往跟前湊,生怕自己看不見。 他略一自觀,發現這回對上席墨,體內遏制殺戮的本能已經消失了。 本能,在鼓勵他復仇。他若想殺席墨,現在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完全沒有墮魔之憂。 席墨再靠近一些,難保他不會動手將之就地格殺。 這就淡淡道,“席墨,止步吧?!?/br> 席墨卻是聽話的。他聞聲即停,乖乖立在空中,眼尾緋若春櫻,面上終是浮出一抹略帶猙獰的笑意。 “怎么,原來沒死么?!?/br> “嗯?!苯断?,讓你失望了。 他看著席墨,恍然以為自己看錯。因為席墨那樣子,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開心。 這就有些戒備,想這回被殺,再沒有血契束魂凝魄,大概就真的死了。若是自己死透,席墨八成能直接當掌門了。畢竟就目前來說,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再能入谷召靈。他一死,昆侖將如往日今朝,徹底曝露于外,紛爭再無休止。 總之,不能再被殺。 江潭冷靜道,“你們回去吧,我要起陣了?!?/br> 席墨只微笑道,“宗主大人,你這可不太對啊。我們是來討星符的。說走就走,是在打發乞丐嗎?” “星符自會歸還?!苯兜?。 洛蘭冷冰冰道,“宗主,你說什么?” “開陣。歸符。停戰?!苯侗銓⒙飞献龊玫拇蛩阋灰桓嬷?。 他孑然一身,卻拿捏住了兩幫人的脈門。 江潭自曹都處得知,失了靈障后,星符在宗派之間來來回回,如今恰是對半均分。 挖出星符時,作為封表的星宿烙必遭損毀。天地間無形的星引線,隨著星宿烙的破損皆盡斷裂。而今三界封印岌岌可危,在潰散的邊緣徘徊不定。 這時候界緣的縫隙特別大,大到能力強悍的妖與鬼已經能夠完身穿越封印。人間界就此陷于爐炭之困,扼以朝露之危。 在此之前,仙派已然完全放棄守護剩余的十枚星符,任由妖部眾將之一一奪取。兩位宮主覺出有詐,但待到二十八顆符真的落在手里,卻并無預想中的圈套。只足足等了一年后,封印仍舊沒有徹底散去。宮主們便開始攜手鉆研如何破除三界封印,以保所有妖族都能順利歸鄉。 他們發覺,毀去星符,是唯一的法子。若不然封印會維持這種瀕散之態,直到永遠。 然而這些星符渾若天成,似已跳脫出五行生克之疇,目前尚沒有任何辦法銷毀。 得出這個結論后,一尊聞所未聞的大陣,已將整個人間界囊括于中。 昆侖這才發覺,那作為陣眼之一的據點,不知何時已經扎在了自家門前。 原來仙派耗費三年時間,暗中摸索布置,以昆侖之水-蓬萊之石-風涯之土為軸心陣眼,起了可與九野圖匹敵的山海圖。即借此陣,一轉舊態,以攻為守,集合一切有生力量,誓將二十八枚星符歸位,重接星引,再落封印,復振九州之氣。 接下來便是,兩年鏖戰。 曹都道若是按著這個架勢下去,宗主大人再晚兩年醒來,昆侖可能就成空山一座了。那時候八成是能跑的跑回妖界,能逃的逃進九州,真正的勞燕分飛,風流云散。 念及此處,江潭再不理會旁人,自御白鸞而起,扶搖直上,直朝閬風巔飛去。鸞鳥甫一落在山巔,足下每一寸土壤皆生白霧,隨風而擴,逐漸覆蓋了整片昆侖山脈。 這霧氣,實則是由蜃鄉演化而來,卻與蜃鄉十分不同。 昆侖大陣只會讓人迷路,以其身所藏之夢境對五感進行干擾,使人始終避開正確的路徑,在同一個地方打轉。因為太陽谷中與靈獸之源融為一體的,只是蜃魔殘留的一顆眼珠。雖然是蜃的精華所在,但經由陣法轉化,靈障已經沒有腐蝕效果了。 江潭等于陣主。入陣者若沒有靈獸的身體碎片,就再出不去了。 這次的鸞羽,不若龍鱗,他誰都沒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