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席墨頷首道,“一定不能再出事啦。這次為弭赤星之災,捐魂獻身之人比比皆然。如今人間算是暫時太平了,他們卻再也看不到了?!?/br> 掌門斟酌一刻,且道,“青出于藍,當成江河湖海?!?/br> 他看著席墨一愣,自笑了起來,“這是清虛立派之始,我們幾個老家伙對第一批弟子的笑言?!?/br> “但我們想你們這些千挑萬選的年輕人,要作的不是什么孤膽絕命的英雄。我們希望你們快樂。希望你們在悟道入境,找到人生的終極方向之后,仍舊愛著這個世界。在知道前方是無可挽回的死亡之時,依然可以因為這份愛而無所畏懼?!?/br> “得修仙法之人,既是最自由的,也是最不自由的。而我們站在人界與鬼界的交點上,所成之事,自然只有一件。那就是守護人間?!?/br> 席墨遲疑道,“可是守護人間,便是連修了仙法也會死啊。為了別人獻出生命……只是因為我們更不容易死么?” 掌門微微一笑,“你看看這片天空,這片大地。從今以后,在你的守護下,會有更多的生靈能夠看到這些景色?!?/br> “你守護的不僅僅是某些人,某些事?!?/br> “你守住的是人間的希望?!?/br> “是下一個春天?!?/br> 第82章 患者表示目前情緒穩定 掌門離開的第七日,主峰便給一籠春雨遮了。 檐外煙霖微墜時,席墨正在垂蘭亭中閑坐,執筆凝神,手邊那杯白牡丹尚暈著一絲熱氣兒。 此日谷雨。雨住之后,蓬萊的春季約莫也要收尾了。 念及此,少年輕吸一氣,只覺鼻端滋味繚亂。筆尖隨之一頓,煙嵐潤開的紙頭上,一場大雪恰已落幕。 他望著滿紙雪墨,垂了眉去,指尖緩緩收攏,掌中靈火便將那紙團蠶食殆盡。清煙氤氳中,又執了玉髓杯來,傾盡那點香櫞色的草木倒影后,唇齒間漸泛出清甜醇明的氣味,綣綣不去。 自這雨開始下,席墨就攜了一沓花簾紙來描描畫畫。而今除卻一支鹿毫筆,手中已然空無一物。 他摩挲著指頭上殘余的一星碎灰,正欲陷入又一段冗思,庭前香鈴忽然大動,銀舌嗡鳴,震得快要碎裂開來。 席墨冒雨開了門,便見面色慘灰的丁致軒半跪在門前,肩上白單里搭出一只潰爛的手。 只這么一眼,席墨就猜到他背上那個是溫敘。 “席墨?!倍≈萝幧ぷ右讶凰毫?,只能竭力嘶聲道,“你救人?!?/br> “好?!毕喍虘艘痪?,雖無法忽視他那截扎在腰間空蕩蕩的袖管,卻也曉得現在大概什么都問不出來的。 丁致軒縱然斷了半只胳臂,肘部斷裂處包扎得仍是隨意,而今傷口明顯開裂,滲出的血已經把兩個人的袍子都染紅了。 “人給我吧?!毕秩ソ?,就看丁致軒艱然搖頭,“我來?!?/br> 席墨又將那手瞧了一眼,想溫敘倘是全身如此,那確實再經不住反復倒騰了。 索性將丁致軒右臂一捉,足底風動,將他兩個一并帶入山蘭小室。 丁致軒撐著一口氣,將溫敘安穩歸到榻上,這才歪在一邊,痛喘不住。 席墨將那渡了靈氣的布單一揭,發覺情況確實不容樂觀。溫敘整個人仿佛被滾水燙掉一層皮,觸目之處無不紅紅黑黑,結痂流膿。 這便伸手探了鼻息,發覺人已經沒氣了。 又把了脈象。暗道他果是小福星,造成這副樣子還沒死透。 席墨當下想到了余數好容易補好的碧落舟,再不遲疑道,“救人要緊,余師兄那舟……” 丁致軒聞言起身,“我知道的。那舟被我砍了后,他就換地方收著了?!?/br> 說罷,接過一支掌門令,搖搖晃晃步出門去,好一會兒才蹣跚而來,轉手將腰囊拋給席墨。 席墨著腕一抖,那里頭便掉出一堆小山似的涕竹??催@數量,那碧落舟定然兇多吉少,估計再補困難,得新造一艘了。 丁致軒就坐在一旁看他熬湯瀝汁。 席墨手法嫻熟,從容不迫。先取煮軟的竹皮揉塊,將溫敘身上的嚴重潰敗處沾擦一遍;間以頭三道璧水,按放溫次序逐一給人喂了;而后以璧水浸透的細紗,給他全身密密匝匝裹了三層又三層。 榻間逐漸顯出一個慘綠的人形,如同什么成了精的塊莖植物,剛給人從地頭翻出來似的,死沉沉癱成一坨不動,居然還有些微吐息。 席墨知道,這算救回來了。 他一面洗手一面輕聲道,“之前沒有用過其他藥嗎?” 丁致軒思索片刻,心有余悸道,“苗川長老說是風邪入髓,九州暫無藥可醫,回派才能救治。這一路上本靠著白芷丸子吊命,但或是藥不對癥,昨天呼吸就徹底停了,我……” 他說不下去了。 席墨看他眉間折痕愈深,只道,“你要不要去木蘭堂,找甘度長老看看傷勢?小師叔這里有我守著?!?/br> 丁致軒面上顯出幾分躊躇來。 席墨斂首,“放心去吧,算上這次,這病我治過三回了。再不行,長老就在隔壁,隨時可以請教?!?/br> 丁致軒去了。 很快又回來了。 那身袍子雖然未換,但好歹沒有再滲新血了。 席墨見他沒有休息的意思,便倒了一盞白牡丹,并一粒枇杷丹推到人面前,“緩一緩。嗓子通了,就說說那邊的情況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