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漂亮！”董易笑出聲。

    席墨與他碰杯，“后來，我被恩人所救，又得了一位先生恩惠，就來求仙啦?！?/br>
    只沉吟片刻，方凝目道，“可是時至今日，我卻總覺得，這仙道與我想得不大一樣。為何身處物外之境，心卻總不能真正與外物相離？為何所習超脫之法，卻總要入世以證其道？”

    董易笑了，“那我問你，你究竟是為何要來修仙呢？”

    席墨默然一刻，只道，“為報家仇?！?/br>
    “普天之下，眾人求仙，皆不是為了超脫，而是解脫?！倍椎?，“如果不是為了解憂脫困，又怎么會有人想要修仙呢？長生之樂，怎能比得上與親友相歡？如果過得足夠快樂，誰又會背井離鄉，去求勞什子的什么仙？”

    席墨輕嘆一氣，“是人都會貪婪啊，想要追尋快樂，還想將快樂抓在手里，永遠快樂下去?！?/br>
    “長生的盡頭，可不是快樂啊?！倍讚u頭，“快樂總是稍縱即逝。不短暫的，那就不叫快樂了?！?/br>
    他篤定道，“便是仙人，也無法將歡樂永遠握在手里?！?/br>
    席墨怔了，“是這樣嗎？”

    董易點了點頭，“無論生命幾何，痛苦總會比歡樂長?！?/br>
    “但那又怎樣。漫長的痛苦中，有了追尋歡樂的冀望，才能讓我們繼續走下去?！彼鹊着L習習，“我們永遠要向前看啊?！?/br>
    席墨跟著點了點頭。

    天邊業已泛白。拂曉慘淡的薄霧中，一個人影緩緩朝他們走來。

    “小師叔，你來了?！毕酒鹕?，“他在里面鎖著?！?/br>
    溫敘略一垂目，看著火堆中的烤豆子蹙了眉，兀然拂袖而去。

    ※※※※※※※※※※※※※※※※※※※※

    附注：“腐草……夏月”一句引自洪應明《菜根譚》

    第80章 始知相憶深

    溫敘進了功德殿，徑直朝墻角走去。尚未行至近前，即是一臉嫌棄道，“你們把人弄成這樣?！?/br>
    董易那扇子幾是要晃出花兒來，“放心放心！瞧著雖臟，但是沒傻啊。想問什么隨意問，答案還更真實了呢?！?/br>
    溫敘點點頭，“所以他是誰？”

    董易搖搖頭，“打死都不說?！?/br>
    溫敘聊表嫌惑，“你們昨天到底問了什么?！?/br>
    董易沉吟一刻，“該問的都問了?！?/br>
    溫敘就轉過去，啪地一聲把陸嘉淵眉心那張黃符扯了下來，“說名字，報身世?！?/br>
    陸嘉淵慢慢睜了眼，迷迷糊糊看他，半晌露出一雙梨渦，“小師叔，你……”

    “誰是你小師叔?！睖財⒉粸樗鶆?，“我問你是誰?！?/br>
    他積威尤深。

    陸嘉淵緘默片刻，順從一如往昔，“我是陸巖，字嘉淵?！?/br>
    溫敘面無表情，“妖怪沒有字的?！?/br>
    陸嘉淵：……

    溫敘又道，“所以你不是有名嗎？為什么一直不說?！?/br>
    “……妖族的名諱，不可隨意相告?！标懠螠Y凝目輕嘆。

    “告了會如何？”

    “不會如何?！倍讬M插一嘴，“是他昆侖那幫子裝腔造勢，惺惺作態而已?！?/br>
    溫敘便看著他的綠眼睛，“你又是如何？”

    董易挑挑眉毛，“不好意思，老哥我雖然是個混血，但卻更喜歡做人?！?/br>
    溫敘就側過頭去，“你是什么妖怪？”

    “……”陸嘉淵遲疑一下，略略掙扎道，“是，文鰩混血?！?/br>
    溫敘想了想，眼中淌過一縷笑意，終于滿意道，“可以用?！?/br>
    陸嘉淵怔了，“我是臨淵宮主獨子，你若是動我，你也沒命了?！?/br>
    “是嗎？”溫敘分外漠然。

    “當然?！标懠螠Y咬牙承允。

    溫敘點頭，“昨天我就對你爹說過——你兒子沒了。他并沒有任何表示?！?/br>
    陸嘉淵瞳底流光，卻不作聲。

    溫敘伸手拍拍他汗濕的額頭，“變成妖身給我看看?！?/br>
    陸嘉淵忍無可忍，“溫敘！”

    溫敘蹙眉，將手在他衣服上抹干凈，“怎么？”

    “溫敘你不能這么對我?！标懠螠Y看著又要嘔血了。

    “我如此對你，不是你咎由自取么?！睖財⒀劾锱加幸恍枪馊A雀躍，“陸巖，自覺點，不要逼我動手?！?/br>
    正當此時，凌樞的聲音傳了過來，“確實不能這么對他。臨淵宮主已傳信來，說愿以蘇蒙與崔熹二人換取他一人之命。不要星符了?！?/br>
    話音落時，人已到了近旁，“還有席墨，掌門要你帶好孤明劍，趕快回派。他在竹院等你?！?/br>
    席墨頷首。這殘刃自收下始，他便貼腿藏著，再未曾離身。此時確實可以直接出發了。

    他與董易一并行至殿門處，自抽出一枚藥囊遞過，壓低了聲音道，“二哥，這是剩下的藥栗?？偣舶祟w，全部吃下去，毒差不多就能解了。但最后一粒入腹才算徹底解毒，要不之前都算白搭?！?/br>
    “所以，要如何做，全由二哥決定?！毕稳坏?，“畢竟，陸巖欠著你一命?！?/br>
    董易將藥收在懷中，眼睛笑笑瞇作一條縫，“好嘞，老大慢走啊?！?/br>
    席墨步出云中觀，便見丁致軒正在那蒼杏下徘徊，這就熟稔于心道，“不必等啦。小師叔還在功德殿，一時半會怕是出不來了?！?/br>
    丁致軒一怔，眉間似起一絲慍色，梗聲梗氣道，“我是來尋師尊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