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如往日一般，一道洗漱，又用了午飯。

    將庖屋整理一新后，席墨自揣了小心思，暗道再待在江潭身邊，就總不想放過他的手，自己那字概是要難產了。

    這就抓了劍譜笑吟吟道，“那師父歇著，我去練新招式了?！?/br>
    他御風落在溪旁，徐徐展卷，心中只一個激靈，方覺這意境直入肺腑，無以言表。

    ‘山中酒，還溪月’。

    他默念著第四式，在花樹下舞劍，一動一息間，恍起酩酊之意。

    劍刃一抹，醒勾茶蕊，醉挑桃花。

    直至夕色滿空山，才聽到有人在喚。

    “席墨?！彼惶а?，便見一墜煙雨靜靜停在溪岸，“字起好了?！?/br>
    少年撓撓掌心，上前接過一搭紙頭，抹開一看，心湖一漾，漣漪層層。

    “存白?！苯兜?，“你看可好?！?/br>
    席墨一時呼吸凝滯，只覺自己那顆心，在湖里徒勞撲騰著，馬上就要溺死了。

    “好得不能再好?！彼D難道，“但師父還是叫名兒吧?！?/br>
    天知道江潭一喚這字，他就開始暈了。

    太親密。太親密了。

    他受不住。

    江潭略略無語，卻依言道，“席墨?！?/br>
    “哎！”少年甜甜笑應。

    江潭聊表疑惑，“才起好，就不叫了?！?/br>
    “不叫了不叫了?！毕脨赖?，“其實……都是掌門要的啦?！?/br>
    念及掌門，心中又是一凜。

    他想，不行，這是江潭給自己的禮物。

    就算被掌門斥責也罷。這個字，他要好好藏著，不讓其他人知道。

    席墨捂住無端狂跳的胸口，“師父，這第四式剛都試過一遍了，徒兒好喜歡啊?！?/br>
    “喜歡便好?！?/br>
    “可師父又是如何想到這招式的？”席墨笑意盎然，“難道您還會未卜先知不成？”

    江潭知他所指，只頷首道，“巧合罷了?！?/br>
    “這也太巧啦?！毕洳浔羌?，“不得了，那我可太期待剩下的招式了?！?/br>
    他歪了歪腦袋，“師父若是這么會踩點，肯定能猜中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吧?！?/br>
    “未必如此?！苯断肓讼?，“你昨日要同我說的事，可是說了？”

    “哪能啊，師父昨個兒一杯就過去了?！毕柯镀嗌?，“不止事兒沒聽著，連真正的酒味也沒品到，徒兒好難過啊?！?/br>
    “抱歉?！苯短谷坏?，“那你現在說，還是等月亮來了說?！?/br>
    席墨噗嗤樂了，“師父這聲，我可受不起?！彼壑橐晦D，“而這事情嘛，自然要等著月亮做個見證啦?！?/br>
    “嗯?！苯饵c頭的間隙，便忽然被人撲住。

    “師父啊，你真的不要，不能再這么對我了?！毙⊥降苈袷仔厍?，鼻息沉沉道，“自古好人沒好報，我都要替師父愁死了?！?/br>
    江潭看著送上門的腦袋，也不說話，就很自然地摩挲起來。

    這么摸著，溪谷便徹底落了黑。

    “走罷?！苯锻Ｊ?，“或是在這里等月亮?！?/br>
    “嗯？師父難道不餓嗎？”席墨仰臉淺笑，“干等著多無趣，不如我們就地對酌一番，也好合了您的心意呀?！?/br>
    “……”

    “不是徒兒妄言，師父既能畫出這等招式，真的不要再試上一試？”席墨就慫恿道，“酒量這東西，就是練一練才出得來呢?！?/br>
    又眨眨眼，“那桃花釀還剩了半壇子，倒了多可惜啊?！?/br>
    “嗯，你喝吧?！?/br>
    “……好啦，我說過不會再強師父飲酒了?！毕屠锻肿永镒?，“今天尋點清淡的吃食，咱們一起守月出?！?/br>
    這般搜羅一圈，又回庖屋簡單炮制一番，席墨就將萵苣粥，紅薯餅，烤松茸三樣一并上了桌。

    “這回都是師父喜歡的料子吧?！鄙倌晷÷曕洁?，“明明初見的時候那么能吃辣，結果真實的口味反倒淡得出奇啊?！?/br>
    江潭不作答，只將粥抿了一口，點頭以示贊同。

    席墨就撇撇嘴，“好吃是吧?！?/br>
    “嗯?！?/br>
    二人吃著飯，席墨只覺松間月光愈發皓朗，這便有些按捺不住，有一道沒一道地用瓷匙攪合起碗底來。

    “師父，我說過我娘的模樣么？”他遲疑一下，“她很美，但我卻沒法形容出來，就同師父給我的感覺一樣?！?/br>
    “至親之容當為至美，不當與旁并為一談?！?/br>
    席墨沒忍住，笑得嗆了一聲，“師父，為什么有時候你說起話來這么奇怪，口氣好似我從前讀過的話本?！?/br>
    “……這就是話本上寫的?！?/br>
    “哎，師父也看話本么？”

    “嗯?！?/br>
    席墨忽來了興致，“都看些什么??？”

    “……什么都看?！?/br>
    席墨就露了一排小白牙，“我看過的話本不多，現在也沒機會再看了，很是想念呢?！?/br>
    他殷切地看著江潭，“那師父同我講講吧，你印象最深的故事是什么？”

    江潭思索片刻，“我看過的第一卷 話本，扉頁上寫著一句詩?！?/br>
    他淡聲道，“吾身不識蓬萊客，煙雨酒中過?！?/br>
    “里面描述的蓬萊，很美?！?/br>
    “那時起，我便想以后要來此處看看?！?/br>
    “真好啊?！毕D了頓，“我到蓬萊，起初卻是想找一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