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全身都痛得發麻,想要這個人抱。 不對。 有什么不對了。 他這才發覺,不知何時起,腦子里已經全部都是這個人了。 早就不對了。 無論娘親,還是掌門,或是其他所有人。他們和江潭,不一樣。 是不一樣的。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情。間夾著晦澀不明的遐思,難以啟齒的綺念。 席墨后知后覺,這下終于明白過來,頓如針扎一般,想要從江潭的懷里掙脫。 可是這個人,有令自己沉迷的雪息,還是自己的光。 他的懷抱,怎么可能有力氣掙脫。 在這樣一種近乎困窘的境地中,席墨含在眼底晃蕩的淚水溢了出來。 他無聲地咬住唇,只覺一張口,那顆心就要從腔子里跳將而出,滿地亂滾,不知死活,恬然不恥地胡亂叫嚷。 說,他喜歡他。 他,喜歡自己的師父。 他,喜歡江潭。 江潭發覺席墨在臂彎里簌簌顫著,好似篩糠一般,卻仍死死箍著自己松不開手。 這便道,“席墨?!?/br> 他聽到小徒弟埋在胸口氣若游絲的抽泣聲。 又哭了? “席墨?!彼麩o奈道,“怎么了?” 那孩子壓抑地哭著,并不吱聲。 良久,才極度虛弱地吐出一個字,“……怕……” “好?!苯兜?,“已經沒事了?!?/br> 不,出大事了。席墨近乎窒息般微微啜泣。 “放手?!?/br> 不行。席墨想,這一放開,便沒有下次了。 他再沒法向這個人索要哪怕一丁點垂憐。 因為那里藏著不被允許的愛意。 “師父?!彼K于喘過氣來,這就有些絕望道,“我要死了?!?/br> 他額發低垂,睜大眼睛,淚珠澈然,“沒人能救我了?!?/br> 江潭沉吟一刻,“你體內那只蛇,應無大礙。待冬月過后,自會蘇醒?!?/br> 小孩仍伏在懷中隱隱哽咽,似乎并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半分。 “席墨?!?/br> “師父?!蹦呛⒆诱f,“我害了很重的病,你……” 江潭聞言就將席墨扳了起來,卻見人慌忙閉了眼去,兩靨似落桃花,淚痕猶自星爍。 “你沒有藥?!毕X子里一團漿糊似的,舌尖發麻,并不知自己在胡言什么,“主峰……掌門那里有藥?!?/br> 他說,“師父,我要走了?!?/br> 江潭果然道,“嗯?!?/br> “我去,去求藥……可能回不來了?!?/br> 江潭只道,“自己當心?!?/br> 席墨胡亂抹了把臉,渾不覺指間土屑未盡。直將自己抹作只花面狐貍,合著眼逃也似的,跌跌撞撞奔了幾丈遠,才頂著黃昏疏朗的星子悸然風行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往哪里走,直至在云靄中看見一片濃藍海水時,方想起懷里沒舍得放下的龍瞳。他在那等寂靜之地,用鮮血淋漓的手掌收集了許久的星辰,都沒來得及同江潭說哪怕一聲。 可是他根本不敢回頭。 只要再看那人一眼。 只一眼。 他就完了。 徹底完了。 ※※※※※※※※※※※※※※※※※※※※ 席墨:完了,全完了 (*?aヾ*) #師父,你徒弟好像wan……# 席墨:e=e=e=(#gt;дlt;)?啊啊啊啊啊別亂說啊啊啊啊??! #……跑得真快啊# 卷二 道有春長好 第51章 平生不會相思 祁連山上的雪白得毫無瑕疵。 席墨仰了臉去,只覺眼睛被那雪折映的細碎金陽刺得生痛。 他閉眼,聽見風起于黑湖之畔。 風一吹,岸邊無數鵜鶘卷著灰白的飄羽,掠過鏡子般剔透的天穹;穹彎堆疊的冷霧中隱現的云杉,就此拍成一片遙遠的碧濤。 他覺得吵,伸了手去捂耳朵時,腕上的雪銀鐐銬嘩嘩作響。 這聲音在一派空曠里格外沉重。 席墨怔了怔,垂眸看著自己充血的右手背。 那里被刺刻上了華綺繁復的圖案。 朱砂秾麗,雌黃猶艷,石綠冷冽,烏檀沉凝,筆筆入骨,在一副皎白皮rou中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太陽花來。鮮妍的蕊心綴著一圈金箔,證明他是被點過金的太陽奴,要比其他的昆侖花奴高出一階。 他聽到柴澤滿意的嘆息,“怎么會有你這等天生奴骨的孩子?!?/br> 席墨的脊骨都僵了。一把枯瘦的指尖自身后探來,抵在他手背的黃金瓣紋上打轉,“阿墨,你必是我為繼位大典呈上的最好賀禮?!?/br> 那瓣蕊便滲出赤艷的血珠來。 席墨并不愿回頭。只著魔似的看著那碎密的薄金,一粒一粒,被血水浸沒。 他復閉上眼。寂然如死的胸腔里,那點未熄的火星子猶自在灰燼中掙扎。 不,他想,不是奴隸,也不是禮物。 我不是為了討好誰而存在的。 尖銳利齒陡然破腕而出。一條小蛇從他rou里鉆了出來,帶著烈焰般的毒息,一口將那枯指與花印吞噬殆盡。 一念破魘,是為兩傷。 席墨喉頭翻上一縷腥甜,掀了眼簾,面無表情地看不遠處淡暈流轉的大陣。 此陣是三界封印落成之后,放勛與問虛恐魂無返處,死氣在人界積累無可消解,特掘鬼王之心作陣引,在溟海之上所布的導引之陣。即后世所稱的鬼門?;暧诖巳牍斫?,即入再無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