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苗川也未料到老伯當著面就這么打起來了,唬得忙忙勸阻,卻同被呵斥在原地不敢亂動,硬著頭皮看他揍完了人。 當夜回去就稱了病,道是要眾弟子好生休沐幾日,上課時間之后再議。 儀要峰弟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長老突然就害起病了? 探問被苗川一一揮退后,一群人就自發開啟了休沐模式。 縱值仲夏,入夜的后山還是有絲絲涼氣繞著后頸。此情此景,怎能輕易放過。 正圍坐著夜話蓬萊之時,便聞得草葉窸窣,靈傀游移間傳來一道與眾不同的呼吸,聽著哼哧帶喘血沫兼飛,還伴著一步一頓很有分量的踩踏與命懸一線吱呀晃蕩的起落。 一干弟子不由相視一圈,又齊齊看向黝黑的山道深處。 第13章 不知則問問就傷 席墨挑著兩只大甕來了,見一眾人抱成一團見鬼似的瞪著自己,邊拭著血汗邊是笑道,“這些日子麻煩各位仙君了。剛從冰窖里取的無遜酒,當作給大家的賠罪禮?!?/br> 一番話客客氣氣,倒是讓人無可推拒。況無遜樹只生在后山,那花汁浸釀的酒液無比鮮美,兼之近來白天的日頭甚猛,這等冰鎮佳釀算是來得恰到好處。 領頭弟子就收下了。席墨笑了笑,正要走,卻被幾個弟子叫住,道也別走了,干脆留下一起喝一杯吧。 席墨道,“抱歉,我不飲酒?!?/br> 那幾個弟子便交換了眼色,強拉著他坐下,硬是舀出一杯來,先要他喝了。 席墨被幾雙手按著,知道逃不了的,索性大方滿飲,一口氣見底。眾人見狀,面面相覷一刻,便拍手叫起好來。 那酒喝著如同果汁兒一般,然極易上頭,不一會兒,諸人已是暈暈乎乎,汗如雨下,卻是嘻嘻哈哈,贊不絕口。 先前那個罵席墨罵得最兇還奪了他筆記的少年,恰是名酒癮極重之人。他喝得最多,如今看席墨就愈發滿意,最后干脆繞過七零八散的諸人,來到席墨面前,拍著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小兄弟,好酒!” 席墨剛給老伯揍了一回,他這么一拍,只覺傷口又裂了,卻是忍痛含笑道了聲“客氣”。 “我也……不跟你客氣!”那弟子道,“為兄叫作陸予宵,你喚一聲陸兄,我就認你這個弟弟!” 席墨知道這是醉話,仍點頭跟道,“陸兄?!?/br> “妙??!”陸予宵就道,“真妙!” 他勾著席墨肩膀坐下來,隨手掏出那樹皮簿子胡亂塞進人懷里,“你看看你,空有一雙釀酒的手,在此處待著卻是太不受待見了!”又說,“這哪是弟子啊,連我們那外門弟子的待遇都要比你強,對吧?” 周圍有人醺醺應了。 “你,???你待在這兒!有月例嗎?有信點嗎?法衣法器你見得著嗎?” 之前那些書里并沒有詳細記載這些瑣事,席墨就半懂不懂聽著。他緊緊抱著自己那破爛簿,面上浮著絲紅暈,看來可憐又可愛。 見狀,陸予宵又有些不忍,“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與其蹲在這里當奴仆,倒不如同我回去釀酒?!?/br> 便聽有人笑道,“陸師兄,你看這孩子可俊俏,只當酒師豈不是暴殄天物?”又有個聲音跟著吭哧吭哧地笑,“照理說,這么好的皮相,不如躺著作孌寵,倒也免去許多麻煩,還一天到晚學這學那的?!?/br> “過分!”陸予宵就口齒不清地訓斥了幾句,又想說些什么卻似忘了,起身再去舀酒時,就被絆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席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卻知道是時候離開了。他第一次喝酒,腦子也有些發熱。那酒又是好酒,這熱度便有些揮之不去。坐著時只道是熱,站起來走了幾步,眼前景物就開始顛簸。 他只覺自己迷迷糊糊沿著山階爬了老長時間,柴園卻仍是到不了。正想著莫不是走錯了路,卻看前面一團影子,散著極熟悉的味道,不由笑了起來,“長老好,你怎么在這里呀?” 江潭不想這孩子醉成這樣,看到自己就撲了過來,又抱著自己的小腿不撒手,還樂個不停,只能道,“席墨?!?/br> “長老,我……”那孩子笑著道,“我好痛啊?!?/br> 說著自己又笑起來,將燒紅的臉蛋在他衣擺上蹭個不停,“我真的好痛,嘿嘿?!?/br> 江潭面無表情看他一會兒,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洞門,又道,“席墨?!?/br> “……嗯?!?/br> “你該回去了?!?/br> “……” “席墨?!?/br> “……阿娘……我……抱歉……” 江潭看著小孩在自己衣角擦下兩行淚痕后便安如磐石,此后再說什么也沒有回音了。 席墨睜了眼,觸目皆是柔白,十分眼熟。他眼眶酸痛,一時竟不知自己為何會在江潭榻上,卻是摸摸白錦衾,翻身坐了起來。 內室漆黑,帳頂綴著的隨珠散出淡淡熒光,只一道影子帶著燭火的暖色斜斜拉了進來。席墨悄無聲息地湊到門邊,卻不敢向外窺望,只緩緩坐下,有些呆了似的看那道細影的輪廓。 良久,將手指挨上了去,描摹了一遍。 他身上的酒氣汗意皆被洗凈,幾處傷口也不痛了,又套著一件鴉青短衫,每一寸呼吸都散著舒爽的皂角清香,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席墨終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