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田啟如實答了,卻久久聽不到皇帝回聲,心中懼怕愈甚,只覺得這沉寂幾乎要勒死他。 終于,上頭忽然傳來一句:“滾?!?/br> 滿身官服被瞬間浸透,田啟呆愣著不敢動,不知這句“滾”是真的讓他離開,還是有什么別的意思,還是德順公公看他不動,上前兩步,用腳踢了踢他。 田啟這才逃走。 后來他因醫術不精革職回鄉,雖不明所以,但從某些知情人士的言語間大概聽說,多虧了德順當時踢他離開,不然或許當場就落了腦袋。 太醫都跑遠了,紀淵還是坐在床邊,自從敬王府回來,他就一直這樣保持一個姿勢,半晌,轉了轉眼珠問道:“游筠呢?找到了嗎?” 他找游筠,是聽了紀含的說法。 紀含和他說謝霖早就不想活了,早就活不了了,可是自己再怎么問,他也說不清楚,說自己也不知情,只是上次與謝霖見面時聽游筠說了些模棱兩可的話,可紀淵再問,他就冷笑地望著他說:“你光問我做什么,自己不會看嗎?” 紀淵又被這話逼得作不了聲。 看什么,看謝霖一日瘦過一日的身體,看他時常隱忍的咳嗽,看他暈厥時噴出的血沫……他都看到了,只不過沒想到會是這樣嚴重的問題。 “你沒想過好好找醫生給他瞧一瞧嗎?”紀含冷言,“是你把事情搞到這個樣子,你是瞎還是蠢?”紀淵無聲。 “你都不是,你只是沒有心?!?/br> “我只見他一面,都多少看出些什么,他日日伴你左右,被你折磨,你還以為他能有什么好身體?” “真是一顆忠心喂了狗,你現在再怎么悔也來不及?!?/br> 紀含從未對紀淵說過這么重的話,可于謝霖一事上他確實心中有恨,控制不住地大罵起來,罵到最后,都下了逐客令。 紀淵不在乎挨罵,只哀求著紀含再多說一些關于謝霖的消息,可紀含卻也十分疲憊了,叫來逐客的奴仆無人敢對皇帝動手,最后還是紀含將紀淵推出門去。 木門在紀淵鼻尖前關上,他自幼依賴的好皇兄以此將兩人相隔,距離不遠,卻見不到對方面容,只聽得熟悉聲音冷冰冰道: “明日我就走了,往后你我不提兄弟,只余君臣?!?/br> “微臣恭送皇上?!?/br> 紀淵孑然站在院里,不知怎的,天地只剩他一人了。 他一回去就開始找游筠,可問遍了戲院上下,那個終日沉迷酒色的人不知去了哪里,聽說最后一次見到他還是在謝霖游街的時候。 紀淵派了更多的人去,甚至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人,不惜一切代價帶回來。 他知道權勢無法控制游筠,于是直接選擇了最粗暴便捷的方法,不出兩日,趙星含便帶著綁起來的游筠進了宮。 游筠終于被松開,矜貴地將自己被弄皺的衣服拍拍展,嗤笑紀淵。 “你也就這點能耐?!?/br> 他是看不起紀淵的,居然被蒙在鼓里那么久,如今塵埃落定了才開始幡然醒悟,再哭再悔也沒有用了。 紀淵知道他的鄙夷,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謝霖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情況?!?/br> “他早就活不久了,大概也不想活了,多虧了你將他流放,一路折磨,早死早解脫了?!?/br> 游筠說著,看紀淵的臉色愈發慘白,心中居然涌上些快意。兩人之前幾乎沒有什么交集,游筠對紀淵所有的了解都來自于謝霖的一廂情愿,不料如今人死了,紀淵卻是快要瘋癲的模樣,他心中隱約痛快,可痛快之余,游筠又多少有些悲涼,他們陷入了相似的境地,如今紀淵在東拼西湊他錯過的謝霖,多少還能湊出個模樣,可阿福是那么渺小的一個存在,像風吹走了隨便一粒沙子,痕跡全無,自己連個懷念的物件都找不到。 心中有了共情,可在回答紀淵問話時卻絲毫不留情面,將自己知道的真相全都尖銳地擺了出來。 “他肺疾日久,去年冬天的時候就已經是治不了了,大概一直喝藥吊著,不過就剩不到一年的壽命?!?/br> “咳嗽、胸痛、低燒、失眠都是常有的癥狀,也會損傷聲帶,所以說話少或聲音輕都是有理由的?!?/br> “不過他對自己實在太狠,當時我算是把他從紀常那救出來,下了情藥,他為了守節,居然還刺傷自己,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做法,也就他能做到了?!?/br> “哦,那天你還記得嗎,就是第二天,城集出演《霸王別姬》,我帶他去看,還見到了你,和另一個人?!?/br> “我不認識是誰,但他應該知道?!薄?/br> 游筠說話的表情總是吊兒郎當的,這讓紀淵難免奢望他說的都是假的,可每一件事他都能清晰記起,包括那天晚上他見到謝霖難得穿了白衣,走路搖晃,自己想要多問兩句,可明明關系剛剛修好的謝霖卻對他十分冷淡,晚間他主動拜訪,謝霖主動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便是他頭上的紅木簪很好看。 紅木簪是集市上隨便買的,后來被他不知丟到什么地方,卻沒想到謝霖是以什么樣的心態,才能說出那樣的話。 游筠唯恐天下不亂,這些日子他過的太糟糕了,東奔西跑的,紀淵既然上趕著把他抓回來,他也不會讓他好過。 難得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紀淵派人把他拖下去,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