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怕瘦得幾乎透明的謝霖,哪天真的就消失不見了。 席面周轉,好一出《三娘教子》終于唱完了。 紀淵送了吳嬤嬤回宮,一回府便去了謝霖院子。 院子里的人比往常多一些,但依然死氣沉沉的,下人們都躲懶在一旁休息,殘雪落葉一片。 久無人歸,院子里的雪也只有幾串腳印,大多都干干凈凈。 紀淵踩在上面,聽雪嘎吱的聲音。 臨到了了,他又不知該說什么了。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面前的木門忽然開了,阿福走了出來。 小奴硬氣的很,見到紀淵也沒有行禮,反倒橫了他一眼,端著水盆到檐下洗著什么。 紀淵多看了一眼,發現他在洗謝霖的手帕。 看了一會,又想了想,男人提步過去。 剛走到阿福身邊,坐在木凳上的小奴便起身,錯過紀淵,抬手將手帕晾到繩上,又進屋取了兩件衣服出來繼續揉搓,用力之大像是在泄憤。 紀淵知道他看自己不順眼,也沒多計較,而是走到晾衣繩前,上面掛著兩塊枕巾,還有一只剛放上去的手帕。 帕子是淡青色的,繡了兩面竹葉,大概是用了很久,布料都有些變形。 除了變形,還有一些殘留的污漬,一塊一塊。 紀淵立在帕子前看了很久,又被旁邊的枕巾吸引過去了。 乳白色的兩塊枕巾,已經干了,上面也有褐色的污漬。 紀淵知道自己應該盡快進去,和謝霖說兩句話,不管說什么,開口了總能說明白一些。 但他就是無端被這兩塊破布吸引,回避進門后的風波。 阿福又洗完了一件衣服,走到紀淵身邊甩了甩,揚手搭起。 就在他整理吊繩上的褶皺時,旁邊站了很久的紀淵忽然說話。 男人盯著那兩塊老污垢,說道;“你沒洗干凈?!?/br> 阿福沒有立即回話,依然細致地將衣服整理平展,又繞到旁邊,把繩上干好的枕巾取下來,轉身離開時,好似不在意地回復道:“都是血跡,不好洗干凈的?!?/br> 阿福在村里長大,從小到大給全家人洗衣服,父親殺豬,時常衣上帶血,他對洗清血跡十分拿手——及時清洗要用冷水,搓些皂角浸泡之后再細細地揉。 但血跡若是留存久了,便怎樣也洗不干凈了。 一開始謝霖大抵是瞞著他,自己弄臟了偷著隨便搓搓,后來某天早上他提前去探望謝霖,看見那人正把染了血的枕巾往床下藏,正好被抓了個正著。 原來謝霖患病之后便時常胸痛,咳血更是頻繁,若是醒著便用帕子捂著,但有時會從夢中咳醒,躺床上又無力起來,就只能用枕巾先隨意擦擦,免得弄臟床褥,待力氣恢復之后藏到床下,晚間從翰林院回來之后再偷偷洗干凈。 阿福不知道謝霖生了什么病,只知道這一定很嚴重,村里若是有人生這樣的怪病,肯定活不了了,但他相信謝霖福大命大,抱著最后的希望更加關心謝霖,除了見到謝霖越來越嚴重的病癥和令人揪心的痛苦,絲毫不見病情好轉。 這王府是個吃人的王府,阿福這才明白,這王府會隕落謝霖這樣花兒一樣俊朗的人。 阿福也不再熱愛王府這份活計,他還留著是為了謝霖,照顧這個本該被捧在手掌心的人兒,若是謝霖哪天離開王府,他一定也不回頭。 所以阿??粗诹酪吕K前發愣的紀淵,心里只覺得憤恨可笑。血跡? 紀淵想到了那粉紅色的血沫——謝霖是用這塊青色的手帕擦拭的——那上面重重疊疊洗不干凈的深色污漬是血跡? 枕巾上的呢?手帕用來擦嘴,那枕巾上的血又是哪來的。 謝霖難道受傷了?又完全看不出來。 一句簡單的陳述帶來的信息量讓紀淵心跳加速,他不敢想象這些難以辨認的血跡是哪里來的,怎樣來的,只要一想他便心慌,那種無法控制事情走向的無力感席卷而來。 手中流沙加倍離開,風聲都緊迫起來。 紀淵終于克制不住,打開了謝霖房間的木門。 【作者有話說】 阿福:這破公司壓榨我的小組長,我要跟我的組長一起跳槽! 大老板紀淵:可是你春假能休到十五…… ◇ 第37章 對話 屋內光線昏暗,紀淵一進門,便被里面濃重的藥氣打了個咳嗽。 一轉頭,正看到謝霖單穿一件白色里衣,坐在床邊,床頭小幾上放了一只空碗。謝霖看到紀淵愣愣地站在門口,垂眼起身行禮。 這下紀淵看清楚了,沒了外袍大氅的遮擋,謝霖渾身瘦的像一株扶風的柳,身上幾乎一點rou都沒有,動作之間搖搖晃晃,一點不似從前穩健的模樣。 紀淵躊躇著上前,身體卻被人從后面狠狠撞了一下,阿福端了個痰盂快步上前,不管不顧地撞著紀淵的肩膀過去。 “別擋道?!卑⒏P÷暳R道,機靈地將盆子放在謝霖面前,又摩梭著他的后背給他順氣。 原來紀淵沒有注意到,謝霖從剛剛搖搖晃晃坐下后便一直用拳頭頂著自己的胃,好像在忍著什么一樣。阿福擋在謝霖面前,紀淵看不到情況,只好繞過去問道:“怎么會吐?” 謝霖還在一陣一陣地反胃,阿福沒好氣地回答道:“不是敬了一杯酒嗎?大人這樣的身子還要給旁的敬酒,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