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謝霖正要送兩人出去,一直盯著他看的紀淵忽然發問:“為什么謝霖哥哥生病了還要吃肘子?我病了嬤嬤一向都是給我喝粥的!” 這一問話才讓幾位注意到桌上的餐食,謝淵面前海碗大的米飯已經下去了大半碗,碗里又堆了滿滿的rou,rou汁浸著米飯油光發亮,若是平時或許饞人,但在生病胃口欠佳的時候,只聞一下都要反胃的。 紀含是聰明人,聯想謝霖在學堂時時干嘔的癥狀,又看謝父一臉不知謝霖生病的表現,其中關竅也都明白,借著送客出門的功夫把謝霖拉到一邊問: “你怎么吃那么多?白天喂你喝粥都喝不進去?!?/br> 家里丑事,謝霖也不知該如何向紀含解釋,又聽得紀含逼問:“你在學堂日日干嘔,吃得也不多,今日太醫說你脾氣虛弱,是日久積食又嘔噦的緣故,我知你不是貪嘴的人,那在家又是為何,何至于恁大的海碗見了底?” 謝霖沉默,一旁的紀淵也聽明白了,直言道:“是不是有人逼你吃的!” 向來溫和的紀含看謝霖一直無言,也知不必再問,向旁邊的小廝通報一聲:“你們去告訴謝大人,我今日帶了貴府公子回去,那晚膳請他一個人用吧?!?/br> 不等謝霖拒絕,兄弟二人就將他推上了車,帶回了敬王府。 熱病來的快去得也快,不消兩天便全好了,謝霖謝過紀含,拒絕了紀含想要留他的請求。 “殿下是皇子,不合規矩?!?/br> 回家后,意料之中,謝父拉著謝霖將他和兩位皇子的事情問了個干凈,謝霖兜著沒說,他知道一旦讓謝父知道他們的關系,就會強迫他去利用皇子之勢。這份傷害在他這里停止便足夠了,謝霖不希望無辜的人成為謝家的獻祭品。 謝父的反應不出所料,但紀淵的做法謝霖萬萬沒有想到。不過幾日,圣上來弘文館考察功課,當場點了謝霖做紀含的伴讀,移居敬王府。事后謝霖才知,是紀淵央了紀含去求父皇,要謝霖為伴讀學子,同吃同住。 自此,謝霖逃離了謝府,逃離了漫天風沙的長跑,逃離了深不見底的海碗,逃離了寬廣無垠的暗房。 在謝霖住進敬王府的第一天,紀淵開心地跑上跑下,安頓著謝霖住在離他最近的一間屋子。紀含在旁邊看著紀淵興奮的樣子,拉過來囑咐他: “如你心愿,讓謝霖哥哥搬來王府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顧他?!?/br> 小小少年仰著臉驕傲地答應了。 學堂的功課很快結業了,謝霖進入翰林院任侍詔,兼弘文館講師,上次見面后皇帝似乎對他留有印象,時常召謝霖入宮參議政事。 小孩總是長得很快,12歲時紀淵也在宮外立府,封平王,并入學堂,謝霖成了紀淵的少傅,兩人幾乎朝夕相處,紀淵也更頻繁地往紀含府里跑。 謝霖記得很清楚,某年初夏時,他隨紀含下江北督察,歸來已入冬季,兩人剛剛向皇上復命回府,大氅還未脫下,外面便闖進來一個黑瘦的少年,長得比兩人都高。 他們還沒認出來是誰,少年便開口了:“皇兄,謝霖哥哥,你們終于回來了!” 少年人總是長得很快,自從紀淵長得比謝霖高后,就再不叫他哥哥了,而是喚他小字養之。為此紀含還說過紀淵幾回,少年脾氣犟,稱呼也再沒改回去。 真的是很好的時光啊……中秋月寒。 紀淵回房后看到桌上的月餅,才有了些過節的真切感覺。 今晚他本想和錢公子商量好擇日去錢府拜見,卻被突然出現的謝霖打斷,紀淵控制著不去想,但那人咳個不停的聲音一直回響在腦海里。 煩,紀淵捏著手里的杯盞,極力控制著砸東西的沖動。 他也只能拿捏一個小小杯盞了,雖然是皇子,但什么事都把握不住,尤其是謝霖,當年逼走紀含時毫不留情,現在又擺出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 想想剛剛自己離開前謝霖一臉茫然的樣子,雖然說能走,但雙目無神,確實是看不見的狀態,又想這夜深路中,那人穿的又薄…… 多大的年紀了還圖些不要命的風度! 越想越是心慌意亂,一路推測著謝霖萬一在府里迷路,或者被絆倒摔著,掉下池塘…… 別死在王府里,這念頭從背后竄上來,紀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里閃出的恐懼,呼吸錯亂,終于是忍不住,砸了手里的杯子。 聽到動靜的管事立馬出現在門口,看見主子一臉凝重地站在堂前,地上的鎏花瓷杯碎成幾片,就知道紀淵心情不好,站在門口等著吩咐。 “去看看謝霖,”紀淵憋出一句,“別讓那瞎子死半道兒上?!?/br> 管事很快地退下去了,又有人來將地上碎片收起。 紀淵一直等著,終于一個小廝前來回話: “王爺,謝大人已經睡下了?!?/br> 話音剛落,又一個瓷杯砸了下來。 紀淵只覺得自己可笑,居然還擔心那人目盲走不回去,或許他那些脆弱的樣子根本就是裝的!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紀淵實在是怕了謝霖,每一次發生的事情都讓紀淵不得不懷疑,過往種種幾分真幾分假。 想想那人從前做的事,紀淵簡直恨的牙癢癢。 其實謝霖根本就沒睡。 他向來不受重視,剛剛那小廝也只是遠遠一瞧房里亮燈就回去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