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放棄
今年和爺爺一起過年的時候,說不上很愉快。 和往年不一樣,沒有陸承德做出的飯菜香,也沒有煙花在夜里發出的噼啪聲,更沒有電視里春晚節目的歡聲笑語,有且僅有的,是叁個人的默默無語。 回到兩人的家后,那陣怨氣的氛圍也像跟著走進來,所以當家里來客人時,陸初梨還覺得不太適應。 來的兩人她也認識,周帆,周鳶。 以前陸初梨見過他們,周叔叔成天嬉皮笑臉,在她上初中時還逗過她,而周鳶實在太過美麗,是那時候她羨慕的對象。 見到周鳶,她下意識看向女人的手腕——什么也沒有。 在女人白皙的手腕上,曾經躺著一條昂貴的手鏈,是陸承德送的。 當時周鳶說,是陸承德惹她生氣,千挑萬選選的禮物送給她,陸初梨當即臉色一白,連手上給他們倒的水都直接灑在了地上。 她以為陸承德在追求周鳶,以為她要有一個mama。說不上是喜還是哀,她又有點慶幸,自己那點不見光的心終于要徹底死了。 可陸初梨又忍不住問,在那個什么都藏不住的年紀,她只把那份愛藏得很好。 陸承德他說:怎么會,寶貝,周jiejie只是爸爸的朋友。 可是不是周jiejie,也會是其他人。陸初梨心想。 或許是看出陸初梨的沮喪,陸承德半開玩笑道:等你長大不要爸爸了,那爸爸也只好找個人陪我咯。 那如果我說,我永遠都不離開你呢?爸爸,那你是不是永遠都陪著我? 她不知道怎么有勇氣說出這些話的,而他的語氣像在哄一個孩子,但她也確實只是一個孩子。 那我會永遠在你身邊。陸承德這樣說。 時隔多年,周鳶早就不戴那條手鏈,陸初梨卻總是會想去看她的手腕,又或是其他地方,猜測會不會又是陸承德送的。 周帆要比陸承德小兩歲,前幾年他還喜歡說點俏皮話逗小姑娘,這兩年倒是收斂許多,也不怎么逗陸初梨了。兩人先是進來打了個招呼,陸初梨見大人們有說有笑,乖巧叫道兩人的稱呼,就一溜煙跑回房間。 她一走,周帆臉上的表情就沉下來,他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子。 “怎么有空過來?”陸承德給他們倒了茶,笑著放在兩人桌前。 “瞧你說的,作為朋友來看你是應該的?!敝芊残?,拿起杯子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又放下去。 周鳶手撐著下巴,她仍舊是美麗的,光是坐在那里就叫人移不開眼。 “我哥也是關心你,家里的事處理好了?” “對,處理好了?!?/br> 周帆遲疑一瞬:“那就好?!?/br> 幾人本就是當好友相處,縱使當年周鳶想和陸承德玩玩,但過去的事就是過去的事,她當時惦念他,他不解風情也就罷了,男人那么多,她也不缺這一個。 現在當好友相處倒還輕松的多,時不時開點玩笑也無傷大雅。兩人關心了一會兒他的身體狀況,因為他們是合伙人,又聊了點公司新研發的產品,到最后又扯到陸承德孤家寡人這一事上。 周帆早早就因為家里的原因結婚,而周鳶雖沒結婚,但也談著個小男朋友,年紀小,體力好,不知不覺處了小半年,家里雖急,但周鳶也不在乎。 關于陸承德,以前他們還時不時開點他的玩笑,到后來也不說了,這種事說多也沒意思,倒顯得他們嘮叨無趣。 但這次是陸承德主動提出來的,他問:“我是不是也該為以后做點打算了?!?/br> “什么?”周鳶問。 “孩子大了,總這樣也不像話,以后她早晚要結婚的吧,到時候剩我一個,怪寂寞的?!?/br> 他不免想到陸昊嘮叨的樣子,陸昊說的話雖咄咄逼人,但也是有道理的,講這么久也不是白講,終歸還是在他心里種下顆不痛不癢的種子。 本來是想和朋友傾吐一下,也好緩解最近的不安,可兩兄妹對視一眼,一起笑出來。 “不信?!?/br> “就你這個女兒奴,就別跑去禍害別的女人,自己單一輩子算了?!?/br> “就是就是?!?/br> 陸承德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無意識地扶了下眼鏡,什么也沒說。 而二樓的拐角,一雙眼睛正木然盯著他們,陸初梨眨了下眼,清楚看見陸承德臉上閃過的尷尬神色。 握緊護欄的手松了又緊,可最后也只是無力地從上面滑下,手臂垂落,就像放棄了什么。 她轉過身,沒再敢看去那邊一眼。 * 放假的日子很快過去,人們就像陷入一場迷幻的夢又要掙扎著回歸原來的生活,對陸初梨來說好像也是如此,但至少上學見到陸承德的時間會少點,這讓她感到安心。 焦慮,失眠,靠著自慰排解煩悶卻更加煩悶,在鏡子前打理自己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臉那么陌生。 開春的天還帶著寒,并不十分溫暖。陸初梨把自己的手放進校服兜,最近雨下得頻繁,潮濕的氣息漫上來,從腳底,從貼合的衣物里持續散發著冷,并不比冬天好多少。 這讓她想起自己,她的愛也是冷的,藏在下面令人難受。明明下定決心不再去愛陸承德,可在他面前,她永遠像個笨蛋,不管怎么去做,怎么去想,好像都是錯的。 剛開學,班群里就逐漸開始有消息,無非是問還有沒有可以借作業抄的,或者就是哀痛又要迎來苦日子的。 陸初梨也在群里回應幾句,又跑去私聊潘源源。 雖然潘源源人緣很好,在另一個學校過得風生水起,但兩人的關系到現在也沒斷過,時不時的聊天總還是有的。 上次的聊天記錄是他們互道過年好,還發了一些飯桌上的菜肴,分享了一些趣事。 [源源,開學啦,心情怎么樣?] 那邊秒回: [啊啊,別提了!寒假好快,怎么一下子就開學了,哭哭!] [唉,沒關系,至少又可以和朋友見面了嘛] [嗚嗚嗚,可我還想在家躺著,上學好累,寫作業好累] 陸初梨笑笑,又和潘源源聊了點別的,直到陸承德催促,她才默默收起手機。 “總覺得你瘦了?!标懗械略缫训仍陂T邊,他手放在門把手上,皺著眉打量女孩。 “還好吧?!?/br> 陸初梨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臉頰,剛才從鏡子里看的自己也還好,頂多眼下有點淺淺的黑眼圈。 “我就說要早點睡覺,拿給你的褪黑素沒吃嗎?”他說著,就微微傾身去看陸初梨的臉,她下意識往后退過一步,陸承德的動作僵住,直起身時有些不自在地推了一下眼鏡。 “算了,走吧?!?/br> “好?!?/br> 好像是覺得這個語氣過于冷淡,陸初梨又笑起來,挽著陸承德的胳膊,一臉帶笑:“走吧爸爸,小心遲到?!?/br> 陸承德淺笑起來,點了點頭。 縱使陸初梨盡力想像以前一樣對陸承德,但她又難掩抗拒,一想到mama,她心里就十分難受。 如果mama還在,他們會是什么樣子?爸爸會很愛mama吧,她也能不用這么苦惱吧。這樣想著,陸初梨又覺得自己有點精神分裂,她一會兒恨自己,一會兒又恨陸承德,到最后她又恨上所有人。 陸承德為什么沒管好自己,mama又為什么要來找他,那個瘋子為什么又要挑一個柔弱的女人下手?陸承德呢,為什么不做好父親本該有的樣子,說什么愧疚啊,說什么悔恨啊,這才把她養成這么個畸形怪胎。 [叮咚]最終是手機信息的提示音把她拉回現實,陸初梨怔了一瞬,這才緩慢拿起手機。 [徐州:來學校了嗎?] 竟然是徐州。 她和徐州并不算特別熟,以前因為有潘源源一起搭線他們才玩在一起,所以潘源源一走,哪怕他們在一個學校,只是不在一個班級,聯絡倒比在遠處的潘源源還要少。 [在路上,你呢?到了?] [嗯嗯,我在學校,你注意安全] [好] 想了想,陸初梨又從表情包里翻出個可愛的貓貓表情發給對面,那還是從潘源源那里偷的。 屏幕上的字一會兒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一會兒又變成徐州的名字,就這樣循環往復,在陸初梨覺得奇怪時,對方發來一個同系列的表情包。 [貓貓開心] 陸承德開車一向平穩,車內的音樂聲也是輕緩舒適的,陸初梨在這種氛圍看著手機上的表情,不知不覺彎起了唇角。 “和誰聊天這么開心?”陸承德用余光看見了,于是半開玩笑的問起。 陸初梨的笑容瞬間僵硬,她想起以前因為和男生聊天,陸承德那奇怪的態度,當時她還能說出我只愛爸爸這種話回答過去,但現在她卻再也不敢了。 “沒什么,同學?!标懗趵鎸⑹謾C翻個面放在腿上,她也注意到這個動作含著防備性,就像里面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一樣,于是她開始岔開話題,問陸承德還有多久到。 陸承德低垂下眸光,瞥了一眼女孩的手機,語氣一如往常。 “快了,準備一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