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被這樣的視線掃過,思安是第一個下跪的。 思安的雙膝死死嵌入玉階,他將頭顱撞進發緊的威嚴,顫著聲音:“小的、小的不可窺……不可窺……” 陸觀道:“……” 解君看到幻術已散,也就放下手,聳肩:“何必?!?/br> 陛下言:“你們抓到他把柄了?” 孟章:“……” 解君:“……”靠。 “既無把柄,你為何又將自己帶入那塔里自討苦吃?” 神的視線緩緩降落,像雪花,于深冬質問遲來的春意。 思安冒出一脊背的冷汗,支支吾吾:“是我、是我在人間撿到補天石,與他一同化形,可是不應該!” 猛地。 思安抬起他那張黑牙的臉,一口臟兮兮的牙齒,在他的努力下,終于泛了點白。但不干不凈,不白不黑,顯得更臟了。 他說:“不應該是我先化形,我明明是個蠢笨的,豈會先行一步……” 陸觀道欲言又止。 “所以,我想是我,一定是我……” “我瞧著不是?!?/br> “?”思安仰起頭,頗似一只老烏龜。 “補天石本該為蒼生補天,而他失了充天之責,自然是要用另一種方式彌補這天地。你也在蒼生之中,哪怕一株小草,他也該以己渡之。只可惜,他是不知道的,”陛下看向陸觀道,接著說,“又非去人間走一遭的寶玉,看盡了黃粱才算了事。他黑石頭,又看完了什么?” 陸觀道在話語里,沉了默。 陛下還在說:“依我看啊,就讓補天石去撐著寶塔,而你做那塔里的守牢如何?” 解君:“?!” 陛下未將鳳眸對向赤龍余孽,他悠悠然一瞥,看到燭九陰。 “忘了還有你,你也去守牢吧?!?/br> 燭九陰齜牙:“好笑,真是草率!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天庭是什么草臺班子,連主意都是臨時定下,不用動一動腦子?!?/br> “哦?”陛下言,“是補天石扶塔有錯,還是你不想守牢在先?難不成你想……” 沒有溫度與水流的眼睛,割舍一分給了斐守歲。 “你想叫被騙來天庭的槐樹繼續守著?” 被騙…… 記起一切的斐守歲,心里有一段被陸觀道拉出荒原,跑向九重天的記憶。后來陸觀道變成了見素,見素復又拉他進了暗無天日的鎮妖塔。鎮妖塔幾千年都見不到金烏,不比荒原自在,反倒更加煎熬。 那到底算不算騙? 斐守歲自己也不明白,至少有了個說不上親密的朋友,至少他曾期盼門開后,有人能提一壺熱酒。 他也是奇怪。 守歲低眉。 陛下笑道:“怎么都不說話了,難不成你們還有更好的安排?莫不是讓這個娃娃去守牢?” 手指一偏,偏到謝義山那兒,卻被解君上前,擋住目光。 陛下收了手:“一個在外漂泊吃雪,成了灰狼,滿身的傷疤。一個在里掛上鎖鏈,成了赤龍,長滿青苔,豈不美哉?” 解君兇惡了面目。 “你啊你,都來天庭上露面了,就沒有想過會回不去嗎?”陛下的眼神也跟著肅然,“解竹元,你要為你所作所為擔責。你的血脈隨意給了凡人,你才是……” “我呸!” 解君沒給陛下說完的機會,她變出一壇來自千年前的酒,就當著眾神與陛下的面,手一仰,壇子砸向玉階。 碎了。 很徹底。 壇子碎片飛起來,又墜下去,一旁的思安抖了抖。 沒人敢在這里做出這么大的動靜,活下來的寥寥無幾,闖出名的都成了書卷上的一筆罪過??山饩伊?,她把早早準備好的酒,砸了個稀爛,她也早知道會如此下場,沒有心疼這赤龍一族最后的遺物。 她道:“早該砸碎的,但是當著你面砸才痛快!” 酒香游動,游走在神明眼前。 神明沒有適才夸張的笑,平靜到極點的表情,讓酒水也無法撩撥。 “怎么?!北菹?。 “怎么?”解君掐訣幻出赤火,她將火光擲向攤開的酒。 酒轟然一聲,燃燒起來。 愈發高漲的火焰,隔開了高臺上的神明,與臺下還跪著的思安。 解君將手搭在了謝義山肩膀,而那火焰逆著風聲,長出一個個低著頭的鬼魂。 鬼魂長得很快,頭一扭,身子一移,也就長開了。野草似的,長在并非陰曹地府的天庭。 黑影重重。 沒有五官,不會說話,斐守歲與陸觀道卻認得那身影,蒼老的、暗淡的、佝僂的。謝義山也認識。若是江千念還在,她也能辨認她娘親與爹爹的樣子。若是顧扁舟沒走,荼蘼的魂魄是否會灼痛了他的眼睛。 可惜,都走了。 謝義山咽了咽,他看到他的師父與師兄,若非赤龍血脈,他早就陷入這幻術之中。 “這是……”謝義山。 解君一揮手,又變出了好些個謝義山并未見過的人影。 看著長如狗尾巴草的人影,謝義山想起了斐守歲。 伯茶轉過頭,伸出手,想去夠斐守歲的衣角。 斐守歲已然微微回首,回應他:“我與陸澹都知道?!?/br> 知道你要說什么。 謝義山咽了咽,安靜的玉階上,他咽得格外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