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報恩……報恩……” 那兩字一被提及,仿佛成了掛在亓官麓眼前的胡蘿卜。 她咽了咽,伸出的手,欲接又縮。 燭九陰看罷,嘆息道:“也罷,你膽子小,還是我來吧?!?/br> 轉身而去。 燭龍并未立馬摘下唐年頭顱,他慢悠悠地走,在等待亓官麓的回答。 果不其然。 正當是唐年面前,亓官麓開了口:“我來!” “哦喲?”燭九陰有了樂子,“這是決定好了?我可不逼人?!?/br> 暗水下,依稀聽到動靜的斐守歲:“……” 有腳步聲輕踏。 繡花鞋踩了黃土,碎了一地枯葉。 斐守歲的軀殼開始分裂,他能感觸到新生的根須在心識里橫沖直撞,沖破了原本井井有條的秩序,以及那一位背著他的姑娘。 一根藤蔓悄無聲息地綁在了亓官麓的發尾。 亓官麓絲毫沒有察覺,她接下長劍,繞過了唐永,只說:“為了……為了報恩?!?/br> “哈哈哈!不光是報恩吶,還有報仇?!?/br> “是……還為了報仇?!?/br> “是咯是咯,還有你自己?!?/br> “為……我?” 亓官麓不理解,她尚沒有反問,長劍便拽著她的手臂,橫斷了唐年的頭顱。 斐守歲看不到唐年死前的慘樣,但他與亓官的心魂藕斷絲連,愣是從亓官麓那頭摸到了黏稠的血。 守歲一半的心在渾黑夢魘里打轉,另一半則清醒地告訴他。 “你在夢里,一切虛妄。而真實的那頭,水深火熱?!?/br> 黏糊的血液,惡鬼一般纏住了亓官的臂膀。 亓官麓完全不知所措,她丟不下長劍,甩不開黑血,焦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她沖著燭九陰:“神仙大人,這是、這怎么一回事!” “還能怎么?”燭九陰走到亓官身旁,“我來都來了,能救一個是一個?!?/br> “什么?!” 倏地。 暗紅吞噬亓官麓一半的魂魄,也拽著女兒家落入夢魘的海底。 聽到所有對話的斐守歲想要掙扎,卻從朦朧中,看到了亓官麓的影子。 以及一個比水更深的紅印。 “我難得做一次好人,你們可要珍惜~”燭九陰的笑聲,“許久沒有用這個咒念了,不知有沒有用錯呢?!?/br> 斐守歲:“……” 亓官麓:“……” “我告訴你們吧,曾有一位詩人,在他的詩中提到救你們的法子,” 燭九陰伸出手,他的手掌上變出一節赤色枝干,青色葉片的草木,“‘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用日落之木,輔以燭龍銜燭,便可重塑日升時的rou軀?!?/br> 話落。 只見燭九陰一咬手腕,那千年血脈滴下幾珠褐紅的燭油。 他含著血,道:“此為燭,燃天地炬火?!?/br> 隨后便是斐守歲聽不懂的咒語。 咒語如同大地的低鳴,在一切黑暗之中滋生天盡頭的光亮。 念啊念,斐守歲的困意漸漸消失,他在細聽燭九陰的術。 在一句句古老的角聲里,守歲捕捉到。 “……燭生草木,木孕玉石?;癁槲逍?,借血重燃……” 化為……什么? 正巧,咒停。 斐守歲同時感知到撕裂的痛,與新生的癢。 是結痂的皮囊在吞噬舊日,過往的所有不停分裂重組。脖頸、手腕與腳踝尤其明顯,如有白蟻啃食樹樁,而古樹卻在白蟻之后逆流重生。 一點復一點,吞下了白蟻,也吃盡了自己。 斐守歲痛到冒了虛汗,他咬著后槽牙,忍住淬骨之勢。骨頭倒轉,橫穿了他的心肺,而他在水中吐出一口濁血。 血在長發亂舞中凝結,凝成冰晶,卻因本就黑暗的海底,斐守歲看不清冰晶凍住了他的眼睫。 只有血腥在告訴守歲,他受傷了。 混亂的思考,還有碾壓的力,斐守歲與亓官麓在這般折磨之下,流血,重生。 骨頭生出來,皮rou消下去。臉骨被砸碎,頭顱在抽芽。 槐樹在心臟里扎根,樹根擬作了血管,擠占本是血液的所有角落。生的原始欲望開始侵.略斐守歲的雙目,他有點想用雙手掐住一旁亓官麓的脖頸,撕開對方,咽下血rou,用來開花結果。 但。 不成的,僅剩的理智在告訴守歲,他若真這般做了,豬狗不如。 可欲望還在,生長時的他格外渴求養分與水。那樣的貪欲難以消磨,斐守歲只能胡亂含住自己的長發,吞咽燭九陰術法的余溫。 剛長出來的皮rou,近乎白里透紅,又被漆黑的發絲包裹,活脫一副破繭重生圖。 水波上的燭龍看到這一幕,笑出了聲:“我看你才是大慈大悲?!?/br> 斐守歲:“……” “小徑緣,你餓嗎?” “……” “我知道你與亓官都是好孩子,不愿自相殘殺??蓻]有代價的生長,總是殘缺,你說對不?”說著,燭九陰從衣襟里取出一個玉瓶,“好啦好啦,不與你們開玩笑了。喏,有人提前備好了東西?!?/br> 東西? 又是何人? 剛剛長出眼珠的斐守歲,打開第一次接觸光明的眼睫。 一雙灰白純凈的眸子,在昏黑之中,看到紅色的人影,以及一滴極為熟悉的異香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