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守歲：確實唬過許多次，但那時候不知未來，也就權當了過客。

    既是過客，斐守歲便不會多留真心。

    如此這般。

    老妖怪眉頭一皺：“今時不同往日?！?/br>
    確實不一樣了，至少在梧桐鎮之前，那陰暗閉塞的小路上，永遠只有斐守歲一個行人。

    可如今。

    多了好幾抹鮮艷的色彩，將灰白填充。

    沉默片刻。

    斐守歲續上：“我早與你心意相通，便不會隨意離開?！?/br>
    話落。

    不慣許諾的槐樹頓了下，想起人間收養他的老嫗。守歲還記得，就在老嫗死前的那個夜晚，他還與老嫗約定，說來年豐收要去海邊撿一撿烏菜。

    但。

    也就過了一夜，不余幾個時辰，人就走了。

    斐守歲下意識嘆息一氣：“明白了嗎？”

    “你……”

    陸觀道卻全然理會錯了意思，他耳邊只有斐守歲方才的長吁短嘆，開口，“你又在唬我？”

    “什么？”斐守歲仰頭。

    “你嘆氣了！”

    “……不為得你?！?/br>
    斐守歲懶怠解釋，轉頭要去聽幻境之中的故事，尚未轉過頭，那塊黑石頭就將他掰了回去。

    手掌來得突然，擒住了斐守歲的下巴。

    斐守歲愣了片刻，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陸觀道掐著，雖力氣不大，但總歸有些不爽。

    可那一絲不滿，在看到陸觀道臉上的孔雀羽時，再一次消散。

    斐守歲蹙眉：“作甚?！?/br>
    陸觀道低著頭，額前長發蓋住他黯淡的眼睛：“你還要為了誰？”

    “??？”

    火孔雀在rou眼可見地生長，陸觀道忍著痛，再問：“你不為了我，還要為著誰？”

    斐守歲反倒被問笑了，他看著陸觀道顫抖的手，還有那絲毫不算威脅的動作。

    老妖怪沒有挪開臉，笑說：“自然不是為你嘆氣?！?/br>
    “你！”

    斐守歲挑眉：“是啊，不為你，你不甘心嗎？”

    手的力道大了，但又舍不得似的，緩下。

    陸觀道臉上的火孔雀愈發夸張，只問一句：“到底還有誰……”

    發抖得厲害。

    斐守歲看到手背上，正在吞噬血rou的孔雀術法：“陸澹你……”

    “我？我是叫這個名字……”陸觀道酸溜溜，“是你取的，想來你也早忘了?！?/br>
    斐守歲再一次嘆息，解釋道：“嘆氣是因為人間收養我的老婦，再者，我也沒有忘記你的名字?！?/br>
    “噯？”

    倏地，陸觀道抬起頭。

    斐守歲續說：“我曾與她約定一同去趕海，但她死在了我許諾后的第一個清晨。至于你的名字，澹泊之‘?！?，對否？”

    “對，所以那個老婦……”

    “她之與我，就如陸姨與你?！?/br>
    “不，”陸觀道的手松開，淚水從他眼眶逃出，“所以你不打算……”

    斐守歲搖頭：“她是病死的，我無力回天。后來我游歷人間，救下一個尋死的姑娘，也是那位姑娘，讓我見到了前來勾人的黑白鬼使。也算幸運，兩位鬼使大人都好說話，還與我聊起一個不愿離開望鄉臺，且陽壽莫名其妙多了的老婆子。那時候我才知道，是我帶著她在人間多受了幾十年的苦?！?/br>
    陸觀道：“……”

    “陳諾太重?！?/br>
    “但你……”

    “我已經許下了?！?/br>
    斐守歲看到陸觀道的手沒有抽離，他便模仿陸觀道慣用的手段，在那手心中蹭了蹭。

    溫熱的手，劃開難以察覺的淚。

    斐守歲：“你可不準離開我?！?/br>
    陸觀道唰地紅了臉頰：“我、我、我……”

    斐守歲笑看：“怎么了？”

    本來打蔫的紅柿子立馬熟透，頭上猶如剛開的蒸屜，嘩啦啦地冒出白氣。

    斐守歲第一回見到這樣撲面的情緒，有些想笑，但又為了顧及陸觀道脆弱的面子，他忍著笑意。

    說：“這不是你常用的計謀？”

    “嗚……”

    “？”

    “那你方才為何不解釋！”

    “……”

    斐守歲想了想，干脆實話實說：“你太好騙了?！?/br>
    “別人可騙不到我！”

    “嗯？”斐守歲伸手扣住了陸觀道的手掌，“那你只許被我騙了？”

    火孔雀的陣在后撤。

    斐守歲瞇了瞇眼：“快說呀，陸澹?！?/br>
    “我、我……”

    斐守歲：“只要許諾，就好了?！?/br>
    快燒開的陸觀道停止了思考：“好，好……許諾，是許諾……我聽你的，我只聽你的……”

    斐守歲看到，諾言下減弱的孔雀羽毛，復又引導：“乖孩子?！?/br>
    “乖……”

    “嗯?！?/br>
    “我已經長大了！”

    “……”犟什么？

    斐守歲拍了下陸觀道的臉頰，傳音：“蠢貨，為你解幻呢，專心些?！?/br>
    陸觀道驀地一愣，他這才察覺痛意消散，力氣也恢復不少。

    黑石頭一知道槐樹的目的，眼眶里的委屈又漫開來了。

    “你早說……”

    “……”

    斐守歲一時間嫌棄也不是，抱著也不是。

    身側這個惹人憐的巨型犬，吸了吸鼻子：“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