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那就撕開它?!?/br> 沉默。 斐守歲沒有回話。 陸觀道便又說:“我知道大人會很痛?!?/br> “……” 斐守歲感受到身軀異樣的情緒,大概……大概是委屈? 有什么東西哽在喉間,順帶堵塞了身軀與斐守歲的心跳。 身軀不自在地縮了縮,慘笑:“痛嗎……那痛一輩子都忘不了?!?/br> 許是在療傷,讓身軀放松了警惕,他將一直隱藏在心里的故事,趁著大雨瓢潑,流下兩行訴苦的淚水。 雨水掛眼睫,哭聲匯心間。 陸觀道聽得一清二楚,是斐守歲哭了??薜穆曇艉茌p,只要稍微不注意,哭聲就會隱藏在雨水中消失不見。 那般的哭,沒在水中,只哭給自己聽去。 因為大雨,斐守歲身上的衣裳蓄起了水洼,他想掩蓋面具下落魄的自己,就去扯遮不住傷疤的衣角。 動一下。 水落下去一點。 但很快,水就滿了。 而這條去往高地的路,又怎么走都走不完。 斐守歲咽下千年前被眾仙敵對的無奈,問道:“還要多久?” 陸觀道的喉結滾了滾:“這是大人的心識?!?/br> 意思是他也不清楚。 斐守歲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當淚水不再參入雨水中時,斐守歲又說:“若水漫不到了,就停下吧?!?/br> 斐守歲在清醒的時候不習慣擁抱,哪怕是相熟之人。 陸觀道卻言:“大人怕痛嗎?” 痛? 斐守歲恍惚了神色,腦內閃過一張張和氣的笑臉。 是千年前,在刑罰臺上,那些為他帶上鎖鏈的神明。 神明的面容成了火中搖曳的蓮花,是哭,是笑,亦或者如月上君,如孟章那般帶著憐憫又從不出手。 他們凝視著作為獵物的斐守歲。 斐守歲看不到神明眼底的深潭。 在一張張已經定格的記憶里,神明的不仁,成了千年來壓在斐守歲肩膀上的負重。 而那些大慈大悲從火中取出枷鎖,不經猶豫就把guntang的刑具,點燃在斐守歲的肌膚。 然后,流血,結痂。 斐守歲被鎖在鎮妖塔最頂層的牢房里,每日都忍受著鎖鏈里眾妖的咒罵。哪怕顧扁舟常來探望,都被他一一否決。 昏暗的屋子四面無光,也不知過了多久,牢中無罪的妖伸出了手,將那又癢又痛的痂再揭開。 流膿。 愈合。 再。 推開監牢的門,四散的假光照透空中塵埃。 一棵老槐樹在閉塞的石縫間抽芽冒花。 斐守歲閉上眼,不想再回憶那段反復折磨的日子。 “你不怕?”喘疾在緩緩離開,斐守歲知道這是陸觀道的功勞,也就溫和了語氣,“我的病好多了?!?/br> “那便好,只是……” “只是?” “可能還需大人吃痛些?!?/br> 看到陸觀道略有些為難的表情,斐守歲伸出手。 手掌摸著陸觀道的耳垂,雨水便從耳垂鉆進本就濕透的衣袖。 斐守歲言:“沒有別的法子?” “別的法子……” 陸觀道念了遍,耳根子倏地打紅。 那一抹紅色代替了鮮血,綻開在斐守歲眼里。 陸觀道長得端正,五官大方,一雙深綠鳳眸配濃眉,就讓羞赧無處可逃。還有無處不在的水珠,浸泡墨發,把眼睫的黑與長發的刺撫平。 好看。 周身正氣的好看。 身軀心中笑嘆,此石的存在倒是給他無聊的日子,添了一抹晚春之意。 便笑著打趣:“反正暫時是出不去了,不如與我細細相談?” “我……” 身軀的意識已經與斐守歲高度重合,眼下仿佛是斐守歲自己在觸摸陸觀道的側臉。 冷的雨水將兩人的距離碾碎。 衣料溶解,皮囊貼在一起,熱意比語音更加直白。 斐守歲又說:“既然關乎我的存亡,我自然有必要知道,你說對否?” 手拉住陸觀道的衣襟,本藏在暗處的內斂被挑撥,有心跳聲悅耳。 一下復一下,加快。 陸觀道言:“是……” “是?” 突然。 陸觀道低下頭:“大人方才是清醒著,也該……也該聽到才對?!?/br> 哦。 乃月上君的“兩情相悅”。 斐守歲與身軀同時猜到,身軀皺了眉,心內怪道:這是哪門子的術法? “所以這個法子,不成?!?/br> 說出此話,陸觀道微微嘆息。 斐守歲自然聽到了,聽的一清二楚。 如何心悅芥蒂。 身軀只好說:“或許將來,有那么一刻?!?/br> “將來?” “是,”斐守歲靠在陸觀道胸前,“是在很遠很遠,不著思索的將來,但現在……” 現在。 陸觀道知曉:“大人若是痛了,咬我便好?!?/br> “哼?!?/br> 話落。 大雨滂沱,水卻停在了兩人身后,不再追趕。 陸觀道抱著斐守歲,于抽春的槐樹蔭下,回轉過身。 雨點剝玉盤,絲絲敲入骨。 大海開始有了雛形,蔓延的水在海底平穩,可是海面依舊波濤,斐守歲身上的鎖鏈依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