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br>
    “那你為何愁容滿面？”

    “故人顏頗真，我……”

    沒等謝義山惆悵完，那個方才打得不可開交的故人，就撲了上來。

    解君見罷，并未出手，反倒與謝義山說：“我有個至交，他曾給我出過一個難題?！?/br>
    “嗯，什么難題？”

    “他??！”

    解君避開靛藍與燕齋花的攻擊，笑道，“他說，若是有一天他要出手殺我，我該如何?！?/br>
    謝義山：“如何？”

    “哈哈哈，沒有如何，因為這件事根本不會出現。要殺我的絕對不會是他，而我也不會與他拔刀相見。好孫兒，你說是不是？”

    謝義山微微睜大了眼，他聽罷解君之話后，見到三丈外的靛藍。

    靛藍弓背散發，衣衫破爛，口內惡臭之氣溢出。毒咒圍繞著靛藍的四肢，將靛藍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是了。

    謝義山松開眉心。

    他的師兄早死了，死在那個大雨瓢潑也洗不盡鮮血的地方，現在面前的不過一個傀儡。

    一個博人同情，滿口謊言的傀儡。

    謝義山眼中的迷霧散去不少：“多謝奶奶教誨?！?/br>
    “呵，不必道謝！”

    解君cao控著謝義山的軀殼，甩槍的動作干凈利索，那靛藍根本無法近身。

    許是換了個魂，這皮囊原本的稚氣也消散得一干二凈。

    長.槍又是刺又是挑，解君眉目颯爽，笑著甩開謝義山的長發，隨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刺青。

    刺青的龍，生生長在rou里。

    謝義山在旁看一眼，若有所思。

    “現在后悔可晚了?！苯饩氖终撇吝^刺青，那赤龍就耀眼一分，耀眼里受著痛的是謝義山。

    解君道：“燕齋花適才的話說得沒錯，我們是罪孽，是奴隸。赤龍一族自出生起就有這個圖案，這龍樣不是拿來看的，是上蒼的監視?！?/br>
    謝義山沉默。

    “好孫兒，你方才的毫不猶豫，讓你變成了半龍半人，變成‘奴隸們’的一員，你可后悔？此后漫長妖生，要背負枷鎖前行，再無逍遙快活、自在人間的日子，你可甘心？”

    長.槍在謝義山的低沉中敗退靛藍。

    解君手上打得火熱，話卻說得慢條斯理：“這種長生不死，是詛咒，你……”

    “不，我不后悔?！?/br>
    謝義山抬起眼眸，他的魂魄游離在外，跟隨rou身。他見遠處點魂的斐陸兩人，又見躲在一旁抱著狐貍尾巴裝死的花越青。

    他道：“我不走回頭路，自然……”

    靛藍接過了燕齋花手里的長劍。

    謝義山轉身握住了解君遞給他的長.槍。

    兒郎淺笑道：“自然不會有眼無珠，不辨是非?！?/br>
    第163章 群山

    謝義山悲愁了面目，卻秉氣喝一聲。長.槍不長眼，橫著打中了靛藍。

    靛藍傀儡抵不過赤火一燒，頃刻間，大火從槍頭點起，從靛藍的腰間開始灼燙。

    靛藍伸手要去捂，卻因火的赤熱縮回了手。

    火燒啊燒，亮光比火還要刺痛。

    謝義山冷冷地看著赤火蔓延到靛藍的長發，靛藍的衣袖，靛藍的臉龐。

    偶人做得精巧又細致，好似渾然成了真人，但總歸缺少魂靈。

    燕齋花在后，指腹摩挲著銀作平安鎖，她哼道：“為了我，死去吧?！?/br>
    便是這么一聲。

    靛藍一墜腦袋，彎腰撿起地上長劍。

    謝義山咬牙，他面前的靛藍分明要被赤火燃燒殆盡，可燕齋花的一聲令下，靛藍就會再一次舉起武器，再一次兇惡地看著他。

    可恨。

    “怎么，又猶豫了？”

    解君將身軀的主動還給了謝義山，站在一邊，“你不敢的話，有我在。我替你出手，你不必承擔因果?！?/br>
    “……不會，”情緒的不甘變成了淡然，謝義山露出從未有過的表情，“我只是感慨了些?！?/br>
    “感慨這事等你報了仇，有的是時間?！?/br>
    說著，解君往后退去幾步，她笑道，“快讓我看看?！?/br>
    “看？”

    長.槍點地，謝義山沒有回首，他落目于槍頭，“奶奶想看什么？”

    解君拍了拍手掌：“看你長大?！?/br>
    話落。

    手掌一合，拍手的聲音好似大門打開，有人從謝義山身后走來。

    聽到解君極輕極輕的一句：“去幫幫他吧?！?/br>
    幫誰？

    謝義山不敢轉身，不敢細聽，他所能感觸的只有赤火。赤火在撩撥他的心臟，在侵占他原本屬于人的一半。

    但他已經不是人了，半人半妖，好不寂寞。

    又是誰呢？

    靛藍已蓄勢待發，他謝義山也早早地沒有了回頭路。

    一陣燥熱從謝義山的心中點燃，他做賊似的看一眼高處的斐陸。

    此刻，斐守歲是不是在看他？看著他手刃師兄？

    不，斐守歲不認識他師兄。

    不認識。

    謝義山吞下喉中的干燥：“奶奶，對不住，我方才……”

    “彷徨乃是常事，放手去吧，不要害怕?！?/br>
    解君走得越來越遠，她的身后忽然多出了幾道又黑又深的影子。影子翻過了解君半透明的魂魄，落在謝義山肩上。

    像一座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