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小人是柳家……” 柳家? 斐守歲掐訣之手緩緩放下。 柳家何人卻被掩在了霧氣之中。 “那好,你說說,你是怎么死的?” “死?!”好像很是驚訝,“小人、小人已經死了?” “哈哈哈哈!你說什么胡話呢,你早死了,昨夜就被黑白無常牽來,你是忘了?” “怎么會……” “怎么會?來人哪,與這老伯說說城隍廟何用……” 昨夜死的鬼…… 斐守歲不自知陷入沉思,他的視線從黢黑的廟內移開,落在那脊獸缺口處。 脊獸正正巧少了三只,柳家一共三口人…… 并非斐守歲小題大做,是這幻境處處在反駁真實,讓他不得不在意里面每一個陳設,更何況這樣突然出現的攔路虎。 目光偏移,從脊獸一路偏在了石獅子上。 顯出兩字“斑駁”。 與福德正神相連的城隍廟竟然如此衰敗,無人打理,便又記起燕齋花說那五十年的香火錢。 悶哼一聲。 廟內的城隍老爺言:“這下老伯你知道城隍廟是何地方了吧!” “哎喲喲!城隍老爺,小的知道了,知道了!” 老伯焦急之聲,“少時曾是祭拜過老爺的,但這些年下來,連著我都忘了城外還有一座小廟,真是奇怪……” 五十年香火,叫人忘了土地神。 斐守歲背手抽出畫筆,預備不時之需。 卻聽:“這些事與你一介凡人無關。來啊,將鬼界酆都的通關文牒拿來,贈予老伯!” 人死之后,由城隍使者牽引,一文牒入酆都鬼城。 是這么一回事。 “老爺!草民還有一事,不知老爺……” “何事,但說無妨?!?/br> 老伯支支吾吾了很久:“老爺有所不知,我與那拙荊是一塊兒死的,要是去這黃泉路上有個伴兒……” 恍然。 從小廟內刮出一陣香灰的風。 斐守歲妖身的瞳被強行幻出,他一怔眼,陸觀道在旁正揉著眼睛。 “沒事吧!”斐守歲。 “我……”陸觀道低聲,“有些癢,沒事?!?/br> 妖身的瞳讓四周變得清明,透過了小廟的黑,這才見著城隍與老伯。 斐守歲雖心中早有預料,但看到時,還是吐出了一口氣。 是他所想,那個柳家老伯也。 可這城隍廟,實在是太破舊了。 別說什么驚堂木拍桌,就連“肅靜”與“回避”二字的開道虎頭牌都倚在旁邊有氣無力。除了左右站著的黑白無常,沒有記錄的官員,更別說什么威嚴。 好是潦倒。 就算是普通的人間公堂都尚不至此。 便見堂下跪著的柳家老伯,擦起眼眶:“只是這一路來,從未見到拙荊,不知是她先走了,還是在路上。我與拙荊相依為命,只想去陰曹地府時有個說話的。老爺!懇請老爺給條明路吧!” 那堂上的城隍老爺,也是衣不蔽體,頗有些為難:“這……” 與一左一右的黑白無常相看。 “老伯!請起吧!”乃是白爺開的口。 白無常扶起柳家老伯。 “不是我們不幫你,只是你家妻子……” 驚堂木一拍,城隍老爺怒目,似是有什么不可言說的秘密。 白無常立馬煞了嘴,歉然:“你也見著了,這是不讓提的,來?!?/br> 拿起一旁的通關文牒,遞與柳家老伯。 “拿著,快去吧!” 城隍老爺撇過臉揮揮手:“快去吧!” 自知是問不到了,柳老伯低下頭,看向閃著光的文牒。 “老伴兒……” 本就蒼老,那哭喪起來就更顯得憔悴。 眼見柳家老伯從城隍廟中走出來,斐守歲妖身的瞳隱去,他知曉了這是神的手筆,便是讓他看清老者的踽踽獨行。 漫步出黑暗,柳家老伯像是脫離了一個黏糊糊的蛹。 柳老伯一瘸一拐地走,近了發覺他臉面青一塊紫一塊。 斐守歲知道,這是柳覺動的手。那夜柳覺將老伯拖拽在地上,老伯尚未涼透的身軀,一次一次撞擊后山石路。 老妖怪側過身子,給柳老伯讓路。 老人家垂頭,口內念叨:“唉,老婆子啊,這終究是要散的……” 通關文牒上有酆都鬼城的紅章,他的手指按了按。 “我先走了啊,我去哪兒等你,也好讓你有個盼頭。你看看,我們都一大把年紀了,走的時候也這樣的安靜,唉……” 就這般擦身,與柳覺一樣,脫離了暗,走入了混白。 斐守歲背手,收起紙扇,他看到幻境中城隍廟慢慢坍塌。城隍老爺坐在堂上如一攤化開的泥水,漸漸與黑白無常一起融于夸張的白霧里。 脊獸、石獅子還有歪斜的深紅匾牌,都在冷的幻境中融化。 老妖怪嘆息。 轉身與陸觀道:“走罷?!?/br> 此一路來,他說得最多的就是“走”,走去哪里無從知曉。救人?救了謝義山又如何。 這路走的時候,不曾看到盡頭。 斐守歲看著一動不動的陸觀道。 “怎的了?” 陸觀道搖頭,視線落在柳老伯遠去的方向。 斐守歲順著陸觀道的目光,見著柳家老伯停下腳,竟是回首。眼神重疊,明明不是凝望,卻好似被看透了心魂。那一張老臉沒有眼淚,沒有悲秋,只是看著什么,許是在看一個奔向自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