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花妖的幻術與你不分伯仲,你受了傷入了圈套也是情有可原,來?!鄙竦氖忠銎痨呈貧q。 斐守歲立馬撲通跪下。 大聲:“適才小妖!是小妖豬油蒙了心,萬萬不能窺見您的容顏。小妖福薄,豈能沾了您的光,給自己添彩!” 神不語。 斐守歲又說:“小妖修行之心不正,該是好好找一偏廟,吃上幾百年的苦頭……” 神卻施法斷了話。 “早知要聽你恭維我,我就不解開幻術了?!?/br> 斐守歲駭然。 “那眼下……”神之言有所猶豫,“你還要去見他嗎?” 他? 陸觀道。 便是他了,那個已知姓名,無法逃離的人。 “我許下諾言,你若不愿,我會阻止?!?/br> 斐守歲跪在地上,身旁大火寂寂,看上去暖的東西,眼下卻冷起來,能凍住一切的荒涼。 就連心也冷。 濃稠的思緒飄來飄去,斐守歲閉著眼,睫毛能蹭到石板,撩起矮矮的灰塵。 他言:“我不去見他……” “嗯?” “他會如何?”斐守歲。 神笑了下:“他不會如何,不過可憐了眼睛,又要白花花地流淚?!?/br> “……” 神道:“尋不尋千山流水易逝,飛不飛杜鵑黃鸝難了?!?/br> 玉鐲手離了斐守歲。 斐守歲低眉不敢看。 神說:“那孩子‘不學無術’,走前看了幾首詩偏要給我留個念想,平仄都不講究的酸調,寫的時候倒還擰巴了眼?!?/br> “小妖……” “你何等的聰明,該是聽出來了?!?/br> 斐守歲是聽明白了。 好一只高山流水杜鵑黃鸝鳥,這是做鬼也要叼著,不放過任何。 該是早跑為妙。 言:“只怕……” “就是你?!?/br> 嘖。 斐守歲賠笑:“小妖低賤出生……” “他不過一顆頑石?!?/br> 頑石? 斐守歲好似在何處聽聞過。 神不再說話。 耳邊噼里啪啦的火聲漸漸熄滅,驀地,斐守歲的鼻腔之中涌入熟悉冷香。 涼涼的,好似是夏雨里的一盞解渴茶。 垂眸細嗅。 心中已有答案。 斐守歲回:“您還是帶了私心?!?/br> 話了。 一陣颶風送走了神明,斐守歲的長發在風中狂舞。 墨水發帶崩斷,漂浮時還帶走了眼眶中突然落出的淚珠。 奇怪,哭什么。 斐守歲慢慢直起身子,指節抹去眼淚。 黃鸝的典故他不知曉,但是杜鵑啼血這般悲慘的…… 鼻尖酸澀,像是一口氣悶了碗酸醋,斐守歲有些茫然,起身時晃了幾下。手捂住頭,虛迷眼,才見大火消散,幻境已是另一番面貌。 是大火燒盡后,可憐可怖的荒原。 到處焦黑,折斷的樹枝,傾倒的草舍,一堆散開又聚攏的灰。 斐守歲知道,是福是禍,躲不躲得過,由不得他。 嘆息一氣,正要松下手,卻見手腕上掛著什么。 老妖怪細看,是深黑的發絲,打了好幾個圈,就這般垂在他的手腕上。 他也散著發,與這頭發絲大眼瞪小眼。 記起來了,是海棠鎮阿紫客棧時,陸觀道昏迷醒來給他綁的,次日事多忘了解開,竟就帶到了現在。 斐守歲沉默,平日也有常換洗衣裳,怎會沒看到。 手指勾住黑發,試圖拉斷它。它卻硬得像鐵絲般,生生割疼了斐守歲的手指。 “……總有種?!辈缓玫念A感。 看著黑發,斐守歲試圖在上頭尋到術法的蹤跡,可惜黑發干干凈凈。 無可奈何再嘆。 “我逃不了,你不如快些?!?/br> 手指還勾著黑發。 怎么就拉不斷呢,也不見得能有多粗多結實,難不成是顧扁舟說的紅線,得需天上月老的一把剪子,方能斷了癡迷。 老妖怪松手:“陸觀道,仙官大人都來了,我不信你被困幻境?!?/br> 倒是荼蘼有言,說叫斐守歲去救黑衣少俠。 斐守歲眉頭緊了緊,試探般抬腳走了幾步。 石板路旁,余下些許火星子未滅,一圈一圈黏在枯枝上空中復燃。不過才些許路程,幻境樣貌已經大變,從大火成了一幕劫后余生。 依稀能辨出兩側是稻田,有凹陷水渠。水渠邊,不少的稻谷被燒成了灰,呲啦啦響著豐收。 腳踏厚重石頭,有時能翹起,撲出一口黑煙。 斐守歲拉了拉長袍,雖是幻境,但他還是下意識提袍,也能走得快些。 快走三兩,他又停下,想到自己著急也無所用,又干干脆脆漫步起來。 看到夕陽斜下,赤紅火燒云和焦黑土地。 什么都沒有了。 農收?哪見得到農民臉上質樸的歌謠。 不緊不慢地走,耳邊偶有烏鴉尖銳的聲響,生生刺穿了曠野。 斐守歲緊握袖口中藏著的紙扇,烏鴉倏地從枯枝上飛起,振翅時蓋過了火燒云,它那寬大濃黑的翅膀,好似能遮天蔽日。 想起梧桐鎮遇到的烏鴉妖精。 斐守歲的心狂跳,好不容易安歇的心識卷起巨浪來。浪花拍打槐樹根須,抬眼才見到那只烏鴉正站在不遠處碎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