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捂嘴咳嗽。 斐守歲調動體內妖力,壓抑試圖沖破平衡的怨念,上一次怨念失衡已是千年之前,是他為了救下跳崖老嫗,才不得已用盡全力。 之后的數百年,他都如履薄冰,謹慎地護住陰陽兩界的那一束灰色光柱。 老妖怪黑了眼圈,心中訕笑:“荼蘼的術法也不甚管用……” 喉間難忍,從瘙癢成了刺痛。 在四方赤紅的火里,一滴水都沒有,斐守歲愈發想要水,目見火光幻術。 道:“姑娘救我還給我設此迷障!” 見他幻出一拐杖,邊拄邊言。 “技高的幻術可以假亂真,就算幻術中人完好無損都能……咳咳咳,都能叫他痛不欲生。姑娘家能有如此通天本領,何至被困一個小小戲團子?不如多行善事,早日得道成仙,也算體面些?!?/br> 斐守歲知道幻術里有一門叫“言”的絕技,他娓娓續:“我觀姑娘是良善之輩,方才替我療傷,怎得眼下又不放過我?那起初遇見又何必一個甜棗,一個巴掌,叫人心寒?!?/br> 拐杖上有術法,頓一下,滅去一圈火來。 “咳咳咳,” 老妖怪刻意用袖口擋臉,在嘴上幻一招蠱惑人心之術:“施術者能感知到術法中的風吹草動,姑娘若是聽到了,不如回了我的話,也好叫我這一路走下去有些支撐?!?/br> “也免得日后相見,臉面薄,煞紅了彼此,還以為有什么前世瓜葛呢!” 言畢。 一陣冷風吹進火原。 豁得一下,吹開了斐守歲身邊寂寥大火,帶來濕漉漉的水汽。 斐守歲抖擻衣裳,變去拐杖,朝上空拱手作揖:“多謝姑娘?!?/br> 可荼蘼言:“斐公子誤會了,這大火不是我的手筆?!?/br> “什?” 荼蘼婉轉之音流入斐守歲耳中:“我也不知這火從何處來,方才我想替你撲滅,不過你也見著了?!?/br> 看到大火又長起來,野草般要蔓延五千里地。 斐守歲知荼蘼意,拱手為落:“姑娘好意,徑緣心領?!?/br> 正要走,荼蘼又說。 “你等等!” “姑娘?” 好像在猶豫什么,荼蘼默了許久。 “公子當心,莫要忘了此處是幻境?!?/br> 斐守歲惑然,他自是不會忘,此話從何處來? “公子要尋的陸少俠,他、他在……” 顯然,荼蘼之言未道清,她的聲音突然消失在茫?;鹪?,像是被硬生生折斷的蠟燭。 蠟油滴。 聲嗓旋。 火還在荒原。 斐守歲臉色一變,臉上侃侃而談的面具倏地藏下。 這算什么,又是不可聽不可言的麻煩事要來攤上他? 此人間旅途本一帆風順,自從遇著了陸觀道,甚么鎮妖塔,五品緋紅道舊友…… 甩甩袖子,斐守歲冷冷瞥了眼火。 “呵,請的甚君?!?/br> 火燎啊燎。 “真當我是隨隨便便就會上鉤的魚兒?” 不知怒氣,就是這般冒了頭。 轉身就要走,那火兒卻忽得聽懂了人話,瞬息將來時的路點燃。 “……嘖?!?/br> 斐守歲變出拐杖,故一瘸一拐:“哎喲喲,適才點魂傷了五臟六腑,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就當是從謝家伯茶身上學來的不要臉皮之法。 一不做二不休。 斐守歲慢悠悠地坐在石板上,如他所料,不燙也不灼手了。 他道:“先前一回又一回請我入甕,我都遵命了,但這一折子戲?!?/br> 望著無邊無際的大火。 “再不奉陪!” 便見墨發垂腰的高瘦人兒賴在地上,也不知做什么的好,幻出一把梳子,給自個兒梳頭。 嘴里還裝模作樣念叨:“見素兄買的勞什子發冠,當真不頂用,是想叫我一路披頭散發過去?沒得體統?!?/br> 墨水梳子穿梭長發,頗像一個穿針引線的婦人。 “等會兒仙官大人又要大駕,” 梳子一散,變成一深色發帶,斐守歲低頭,長發微垂,粗略地綁了綁,“看我蓬頭垢面,豈不是丟了他的臉?!?/br> 發帶輕飄飄,又因是水墨,在其頸后如畫兒似的若隱若現。 斐守歲拍拍衣襟,漫不經心言:“反正我與陸觀道不是什么叔侄親朋,換作百年前的戰場,他那樣的小孩死在荒野上都沒人埋,今日大駕不告知我緣由,我也不動身了?!?/br> 是。 管祂什么九天神佛,斐守歲不曾忘記身后戲臺上三十余條性命,聽著燕齋花所說用香火錢買來土地,這污糟的世道,真叫他惡心。 老妖怪本是虔誠修煉的愣頭青,自從出了死人窟,這一路來,也算看清了不少捷徑。有那些子路可走,誰還想著鯉魚躍龍門,拼一個好彩頭,不如搏一座山頭在搶一個壓寨夫人。 說不準何時來一個九九八十一難,他就能修成正果了。 斐守歲越想越覺著心中燥熱,伸手松了下本不緊的領口:“仙官大人,也未與我說救人的報酬?!?/br> 拿出紙扇,輕輕扇風。 “像我這般錙銖必較的小妖,如何承得了仙光呢?!?/br> 愈發熱了。 大滴的汗珠從臉頰旁滑落,斐守歲捏緊扇骨,猜十之八.九,有什么東西在朝著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