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過了好一會兒。 人兒微微的呼吸聲在斐守歲耳邊響起。 不吵鬧,總一直在。 但斐守歲難以入睡,心里頭老嫗朦朧的臉埋在土里,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黃土冰冷,老嫗的身軀慢慢腐爛,就這般爛成了豬rou鋪旁邊一屜一屜的rou包。 rou包也是冷的,在眼前冒著冷的蒸汽,凍住了斐守歲的夢。 這夢詭異。 虛汗不停冒出,斐守歲縮起身子,在半夢半醒里,他被一只大手拉住,倏地睜開眼,看到腰上是陸觀道的手。 那手輕輕攬住了他的腰,也不知什么時候陸觀道鉆進了他的被子。 斐守歲不喜有人貼著他睡,啟唇聲音沙?。骸瓣戝??!?/br> 人兒沒回。 料到有這么一出。 斐守歲掙扎著要逃,那手兒抱得愈發緊,耳邊還有斷斷續續的夢話。 “痛……好痛……走了就好了,走了心里頭就不痛了……” 走了…… 是啊。 斐守歲垂眸。 他那會子也是這樣想的,走了就不痛了。 老妖怪不再掙扎,手也就松下不少。 陸觀道的手只是碰著他,沒有上移,沒有別的動作,就像還未長大的時候,小孩如只鼴鼠一樣,到處找斐守歲的懷里鉆,生怕斐守歲離開。 他還在夢中說:“走什么呢,見不到他了,走什么呢……” “不是他不要你了,是你自己先走的,是你不要他了……一切都是你活該……活該……” 斐守歲:“……” 見不到了,早早地見不到了……是我先不要她的,是我…… 雖是陸觀道夢中碎語,但老妖怪還是酸了鼻腔。 他悄悄用指節抹去淚珠,頗有些害臊般,縮進褥子中。 …… 次日,清晨。 打眼先醒來的是斐守歲。 老妖怪頂著烏青眼袋收拾好自己,想起昨日口吐真言,便不想管榻上人兒,推門去喚顧謝兩人。 誰料,一拉開屋門,就見著顧扁舟在點茶。 兩人相視。 都見到了彼此沒有睡好的倦意。 斐守歲笑道:“顧兄這是與謝兄徹夜長談了?” “并無此事,” 顧扁舟輕聲,他聽出言外話,直說,“只是謝伯茶的鼾聲太吵,真是從所未聞,我好不容易入眠,夢里頭竟還是他嘰里咕嚕的鼾!” 茶筅擊打茶湯。 轉念:“不過斐兄你好似也未安眠?” “好似”一詞咬得重了些,斐守歲不愿搭理這種文字游戲,坐在一旁替顧扁舟沖茶。 “小娃娃鬧騰?!贝四藢嵲拰嵳f。 “怎的?在榻上三打白骨精?” “不,”斐守歲還是和善地接下舊友的話茬,“是北風太緊,冷了屋子?!?/br> “呵,” 顧扁舟將一盞茶推給斐守歲,“那就請斐兄裹緊衣裳,喝了暖茶,替我尋一尋昨夜老嫗?!?/br> “老嫗?” “然,這個時候還不端著熱水來見我,我怕生了變故,但我有官職在身,親自去怕損了臉面,只得勞請隨從大人替我打探一二?!?/br> 顧扁舟說著,拱手客氣。 斐守歲接下茶盞,抿一口就不喝了,起身:“恐麻煩顧兄叫醒還在夢里頭的兩人?!?/br> “小事?!睌[擺手。 兩人就真如舊友一般,應和一聲,做彼此之事。 話了。 老妖怪出了屋子。 屋外。 一夜大雪過,天空格外清明,撲面是干凈的冷風,一下子吹散臉上熱氣。 斐守歲利索地關了門,門聲吱呀,讓屋外大雪死寂。 視線透過屋檐,看到很近的藍天。若非身處鬼怪屋子,斐守歲就差些以為這兒是什么避世南山,天的終極。 老妖怪背手,慢悠悠走。 寒風時不時吹,燒不盡。 正是悠閑時,便見轉角處,要走向后頭無人屋子,好巧不巧看到靛藍老嫗,一頓一頓而來。 第104章 偶人 老嫗佝僂脊背,挪著步子,看著小氣又拘謹。 步子雖小,但穩穩地走著,走起路來有些說不出的失衡感,好似是砍斷了腳掌,讓她只能腳后跟用勁。 就這般出現在斐守歲眼前。 斐守歲抱胸道:“怕是早誤了時間?!?/br> 靛藍一愣,慢慢地將頭抬起,那一雙疲軟的眼睛有些失真:“是老奴起晚了?!?/br> 起晚? 斐守歲眼神掠過老嫗。 昨日沒看清的,眼下倒是一覽無余??上]甚特別之處,不過矮些,蒼老些,就是身上那件靛藍白花襖嶄新發著光。 老嫗幽幽走過,斐守歲往一邊讓開,與她擦肩。 聞到一陣花香。 斐守歲站在原地不曾回首,聽小腳拍打地面,在安靜只剩鳥叫的天空下,聲音格外刺耳。 等著老嫗過了轉角,斐守歲還未轉身,是因花香還在身邊,海棠鎮的經歷讓老妖怪格外注意著氣味,一些不該出現的味道。要是路過之人是個年紀尚小的姑娘,愛美之心便可多些諒解,冒著被主人家責罵涂脂抹粉也是常事,可花甲老嫗何至于此。更何況靛藍老嫗臉上沒有一絲一毫胭脂的痕跡,活脫像是腳下大地的另一副面孔。 既被殷縣令管轄,而殷縣令身側又不曾聞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