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車廂昏暗,白珠子微弱的光,十分吝嗇。 反手解了咒語,將酒壺與酒杯安放于一旁。 兩人沉默許久。 斐守歲:“讓我看看傷?!?/br> 但面前的人兒醉醺醺地不成樣子,臉比傷口要紅,還在說胡話。 “你欺負我……” “……嗯,也算是?!?/br> “承認什么?”看不清人兒的表情,大概是咬著唇,強忍委屈,“明知道,還趕著我……” “嗯?!?/br> 為你好的三個字,始終都說不出口。 在弱光中,窺視那個半醉不醉的陸觀道。 話比腦子先行一步,老妖怪脫口而出:“有好些嗎?” “有好些……” 話語一落,那個秉著不吭聲的陸觀道再也忍不住,明目張膽地撲到說話者身上。 雙臂一攬。 斐守歲沒有躲開,避之不及,手懸在空中。 第95章 慎言 “酒不好喝,比、比臭道士烤的魚難吃,好難吃——” 還以為是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話,卻只是謝義山烤的魚難吃。 斐守歲慢慢松了手,手掌貼在陸觀道脊背,安撫似的摸了把。 “好了,好了,傷口要緊?!?/br> “我不!” 陸觀道死死抱著,還蹭了蹭,“一會兒又死不了!” 說完此話,簾子上的人影走遠。 “小娃娃比我精神,想是沒事了,”顧扁舟利索地坐于馬車前,收了暖酒爐子,“斐兄坐好,天黑前要趕到梅花鎮?!?/br> 繩子一扯,馬兒疾走起來。 車廂里的人兒抱著不撒手,斐守歲又沒地方可扶,搖搖晃晃間。 “你松手!” “唔?!?/br> 馬車晃得很。 斐守歲推開人兒,靠到一邊:“坐好?!?/br> “好……” 瞥一眼正襟危坐的,斐守歲將視線移到腰處,那根橫出來的骨頭還在,只是不流血了,傷口漸漸合攏。 又想起像只小狗一樣爬到他面前的陸觀道,斐守歲問。 “是因為疼才爬出來的?” 陸觀道點了點頭。 桃紅如云的臉頰,醉醺醺的視線,所幸陸觀道長得正兒八經,丹鳳眼配濃眉,不然就與那些吃醉酒偷看姑娘的痞子無異。 “是你叫我,我著急?!?/br> 著什么急。 斐守歲滅了白珠子,馬車內瞬間昏暗。 “人呢,我看不到了!”陸觀道的聲音蕩在黑暗里。 “我在?!膘呈貧q回他。 “在哪兒?” “你手旁邊?!?/br> 手掌揮了揮,立馬被人抓住。 斐守歲猶豫一瞬,最后妥協,他不想看到陸觀道的眼睛,于是奪去光亮。因他只有在黑色的簾幕下才能松一口氣,丟下臉上面具,算成真人。 可人兒咋咋呼呼,他不得已只好把縮在衣袖里手伸出。 小孩的手長得比他大了。 還好不是一只滿布皺紋的手掌,還好看到的人仍有生機。 斐守歲被酒香與血影響,心中壓積著說不出口的悲愁,又兼敏.感了五識,周遭一舉一動都在敲擊著他的心。 有沉重的呼吸,是陸觀道。 他在擦淚珠。 馬匹在疾行,竹葉落下三兩,鳥兒飛馳而過。 外頭的顧扁舟好似又開了一壺酒,酒香濃烈,宛如醉酒之人是他。 老妖怪微微仰首,不知不覺間酸去鼻尖。 不過身旁那個哭得比他慘烈。 陸觀道抓不住斐守歲的人,就只好哭哭啼啼:“都說了,喝了酒就會被嫌棄,你明明說的,說好了,不嫌棄我……” “為何我會嫌棄?”斐守歲靠著軟墊,有些疲累。 “你說你疼……” 前言不搭后語。 斐守歲小了聲音:“疼什么?” “不記得了,黑乎乎的一片,吹了蠟燭,還關嚴實了門……”陸觀道往斐守歲那邊靠近,“是你叫我這般做的,后來又說什么……什么得寸進尺?!?/br> 人兒的聲音愈發清晰。 “不過,沒有叫我滾,可我不敢喝酒了,不敢……” “嗯,我知曉了?!彪S便應了聲。 語氣淡如一盞清茶,斐守歲默默地往遠離陸觀道的一側靠坐,他理不清陸觀道口中斷斷續續的話。 “所以你還嫌我嗎?”搖尾乞憐。 老妖怪虛瞇眼,車內酒香實在是熏得人頭昏,他視線眩暈,白乎乎冒出些屏障。 “早說了,不嫌?!?/br> “好!” 思緒沉在水里,就像幻境中一般,差點就聽不到陸觀道的回答。 老妖怪皺眉,扶住昏昏沉沉的自己,他忍不住想起死人窟的幻境,那幻境大水,又突然出現的荒野。 幻境…… 荒野之中,有棵古老的樹,樹下是兩人,一大一小。 高個子的人煙灰般在記憶中消散,散成捉摸不到的冷香…… 冷香……成人…… 思落“人”字,幻境中的大水開始波濤,斐守歲倏地清醒過來,他立馬甩開身側陸觀道的手,那個愛哭鬧的人兒好似是說了什么,他沒有在意。 能聽到的不過心跳,跳得極快,至于臉面定是驚駭的。 無人在意的昏黑之中,一瞬息,斐守歲整個身子如泡了冷水一樣發抖,心跳聲充斥著他敏.感的耳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