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她輕輕點頭,與江意。 江意沒好氣地看向花越青:“是蘭家婆子來竹林里找我,誤打誤撞將我推了下去?!?/br> 聲音溫柔,并不是江意能說出口的。 “那日,也是我喚她來山寺中帶我回家??伤莻€急性子,看我站在那兒尋花,就笑著推了我一把。誰知剛落過雨,我便沒站穩,接連著從崖邊滾落,她拉也拉不住。你找到我時,怕是碎骨粉身,早不成人樣了。也不知為何,我現在身首還在一塊……” 北棠眨眼。 “我從未想過跳崖,但命數盡了就是盡了,不該違背天理,也不該殺人放火,”江意手指蜷著長發,替北棠言,“這一身喜服,也不該穿在我的身上。自是緣分了然,強續徒增煩惱?!?/br> 北棠吃痛身子,撿起地上的喜服拍了拍,伸出手遞給花越青,笑顏。 “給你喜歡的姑娘吧,越青?!?/br> 江意說于此,恥鼻哼了聲。 花越青愣著看那件在光柱下微亮的衣裳,他尚且還記得自己是如何一針一線,挑燈捻布。 “不……”狐妖一咬牙,“它就是你的,就是……” “你還是不愿聽我的話嗎?” “我……” 北棠放下手,喜服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像是丟下了一個過往般輕松。 “那年我叫你走,你偏偏跟在我身后。我看些佛經,你卻全給我撕了去,”深吸一口氣,北棠摘下頭上最后的木頭發簪,她看著木簪,“這是那年你給我做的,現在我也還你吧?!?/br> 發簪沒有被北棠遞出,而是她垂下手,垂下那只受了凍傷,青紫色的手。 發簪悄無聲息地掉在喜服上,壓扁了喜服一角。慢慢的,喜服受不了發簪的重,讓那發簪順勢滾了下去,滾到了江意腳邊。 “早知,就不該救下你,壞了你我這一切的因果……” 北棠咬住唇瓣,泛紅的眼尾留下淚珠,她是早就哭過一場,在被江意從棺木中拉出時,她就哭了。 哭得悄無聲息,濕透了紅衣。 江意嘆了口氣,狠狠踹了一腳發簪。 這會子,是她自己的口吻:“搞了這些雞飛狗跳的,從小對阿姊與我說的深情故事,都是單相思啊?!?/br> 噗。 斐守歲聽到笑了聲。 “八年了,還真是欲壑難填,”江意撿起地上的發簪,“便是喜歡有何用,沒得結果,空被人笑話了去?!?/br> 遠處陸觀道聽了,拉住斐守歲衣裳:“笑話誰?” “不是你?!?/br> “哦?!标懹^道百思不得其解。 江意在花越青面前將發簪丟到一旁,又道:“北姑娘,你怕是不知道狐妖的那些殺生之事,要不是今日是你醒來的日子,他早就將我等一并殺了,還會留到現在?可惜,如今是姑娘你自己破了陣法,讓他既殺不得人,又如愿不了?!?/br> 自己破得陣法? 斐守歲借著江千念的眼睛,打量著北棠。 老妖怪很是好奇,一個沒有法力的姑娘家,怎么破了千年狐妖的咒念。 遂言:“北姑娘也是修行之人?” 北棠搖搖頭。 “那……” 話煞一字,花越青在前變出了八條尾巴,已是惱羞成怒,眼中滿是紅色血絲。 狐貍皮毛是修仙之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尤其是千年的狐妖,可御百物,做成飾品還可妨幻術驅邪祟。 花越青卻這般把自己的尾巴暴露在眾人面前,且聽他壓著怒音,質問北棠。 “那只發簪,是我的九尾之一,你就這樣丟下了?!” “什么?”北棠駭了臉面,似是茫然不知有這事。 “你為何丟它?。?!” 江意道:“北棠娘子與我說,她不知曉此事!” “不知曉?那年我與你說過,你全當成了空話?” 狐貍尾巴拖在黃土地上,一下子就臟了純白。 花越青一步一頓地向北棠走去,他臉面里唯一的柔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何時到了這般地步。 北棠閉上眼。 她本就怕狐貍面貌,強忍著內心,卻看著花越青漸漸沒了人形,用著北安春的臉,心里頭更是嚇得不行,說到底她不過一個及笄年歲的姑娘。 那白狐貍的皮毛從尾端長出,一點點蔓延在花越青身上。 北安春的老臉扭曲著,皮毛就在她的皺紋里生長,長得像是遇到春雨的筍,毫不夸張。 花越青托著自己的下巴,慘笑著:“阿棠,你躲我作甚?” 女兒家躲在兩江姓人士身后。 “我撿到的白狐貍,不是你?!?/br> 花越青聽罷,停下腳。 “我撿到的狐貍,早死在了八年前。八年前,那夜高燒,他……”北棠克制著顫抖的心跳,借江意之嘴,“他早就病死了?!?/br> 言畢。 北棠咳嗽起來,咳出了一手的污血。 “是我埋了他,把他埋在了我院子里的海棠樹下,他……”北棠一咬牙,不愿再看花越青,“他早成了白骨一堆,早不能說話,不能對著我笑了……” 天漸漸亮堂,稻田旁農夫的草屋大門敞開,有牛羊從路邊跑來,跑過荒涼的北宅,跑過被術法埋藏的眾人。 唯獨剩下花越青癡傻地望著北棠,一動不動。 狐妖慘笑一聲,重復念了回北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