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外頭的天還是昏沉沉的,雨好似已經停了,聽不到雨打芭蕉。留了些瑟瑟的風,時不時刮在窗戶,作響三兩。 斐守歲為醒得不著痕跡,先是裝著頭疼用手捂著,后才睜眼去看。 果然如他所料,入眼的屋內陳設都完好。至于身邊,躺了個陸觀道。 小孩長大了,估量著到了斐守歲肩旁。打量陸觀道的側顏,與幻境無異,眼尾紅腫,想是又哭過。 老妖怪慢慢坐起來。 看外屋的門完完整整地關著,屏風茶盞都好好放在遠處,還有硬榻上臉色恢復紅潤的阿珍。 喚出妖身灰白的瞳,見阿珍肩上的魂燈都閃著光,已是確認無礙。 總算松了口氣。 斐守歲擰了擰眉心,謝江兩人這才注意。 謝伯茶猛地撐起桌子,驚道:“斐兄!” 江幸回首。 “斐兄你可算醒了!” 幾步路的距離,謝義山早已熱淚盈眶,拱手半跪在地。 “今夜之事承蒙斐兄出手,我等自愧不已,還請受我等一拜?!?/br> 這謝伯茶說得頭頭是道,老妖怪坐在榻上一把手扶住了他,笑曰:“昨夜不是說日升就開壇,眼下來不來得及?” 伯茶微愣,抬首:“說完這事也是要的。再者,我與斐兄相識不過幾月,斐兄能這般出手相救,自是不能少了禮數。更何況……” “更何況我為妖邪,你為除妖的道士,”斐守歲笑瞇瞇地接下謝義山的客套話,“我的所見所聞不會比你少,自然而然有我的生存之道。謝伯茶,莫要再說這些了?!?/br> 被輕聲細語地喚了姓名,謝家伯茶倒是起了別扭勁。 他笑說:“凡事都有規矩,江湖情誼不能破?!?/br> 江千念沒憋住,在旁“噫”了聲。 “斐兄你別看江幸那副樣子,你適才暈倒,她也是著急的?!?/br> 江千念狠狠地白了眼謝伯茶,伸手箍住伯茶手臂,將他拉了起來:“都說了與斐兄相識幾月,怎么?彼此的脾性還需說違心客套話?!?/br> 說著,朝斐守歲拱手。 “不過謝伯茶說得有一分是對的?!?/br> “哦?” 江幸抬眼:“大恩不報非君子?!?/br> 老妖怪靠著被褥笑了幾聲。 “我來此世千余載,能與你們相陪不過彈指一揮間。若是讓這段日子足夠精彩,也算得上報恩了?!?/br> 看似客氣,斐守歲是說出一半的真話,他要不是看膩了無聊的宅門妯娌事與話本恩怨情,也不愿一腳踏入刀槍劍影的江湖里。本該作進京趕考的書生身份,現在越發是個來去匆匆的俠客。 老妖怪笑著說完此話,傳音與謝義山:“不過我有一事想問?!?/br> “何事需傳音告知?”謝義山不解。 斐守歲看了眼還未醒來的陸觀道。 “他是怎么一夜之間長大的,謝兄?!?/br> “這……”謝義山轉頭看向江千念,頗有些歉意,“斐兄可以問問江幸。我與她雖從小跟隨師父,但我志學那年就回了道門。有些絕學,江幸比我更熟于心?!?/br> 斐守歲頷首,又道:“謝兄之師可是解十青?” “然也?!?/br> 言畢,老妖怪沉默許久。 心里頭盤算如何開口,江千念已然料到了。 “斐兄是想問小娃娃嗎?” “是?!?/br> 江千念抱胸而立:“那我便長話短說?!?/br> “有勞?!?/br> “鬼使破門而入后,只將阿珍姑娘的魂魄勾走,留了一句‘不收陽壽未盡之人’的話提袍瀟灑。我們兩人的傷是為了阻止小娃娃才受的?!?/br> “他傷的你們?” “是,不過也是小娃娃用血救的?!?/br> “傷人之后又救人……”斐守歲看向還昏迷不醒的陸觀道,“你與我說說是如何傷的?!?/br> “身法太快,像一陣風始料不及?!?/br> 江千念轉身,指了指背后。 她后背的衣裳似是利爪刮過,布料連著皮rou卷起,飄飄然掛著。褐色的痂詭異地布滿傷痕。 斐守歲總覺著這傷口在哪里見過,皺眉:“極北之地的雪狼一族倒是能有這樣的爪傷?!?/br> “不是雪狼,”江幸確然,“我與他們打過交道,最近極北太平,雪狼首領就等著抱大胖孫子呢?!?/br> 斐守歲笑道:“江姑娘雖為除妖人,卻與流傳之中的形象大不相同?!?/br> “流言蜚語皆是如此,不過當笑話聽聽,”謝義山拉了把江千念的衣裳,“你轉回去?!?/br> “嗯?不礙事的,斐兄的年紀都能當我太祖了?!?/br> “那也沒聽你叫他斐太爺啊?!?/br> 斐守歲輕笑。 謝義山沒好氣地給女兒家披上一件外袍:“這件事還得多謝了黑白無常,要不是他們折回來替我們擋了一招,說什么我與江幸救人許多,結了陰曹地府的善緣,他們才出手。不然,斐兄你醒來見到就是兩具涼透的尸首咯?!?/br> “說來也奇怪,想不通為何鬼使要折返。鬼使白還說‘真真可憐的,遇到你沒好事’,到底是遇到誰,阿珍姑娘?” “……我想,應該是他,”斐守歲摸了摸陸觀道的腦袋,碎發穿插在指縫間,“幾年前,收養陸觀道的一家子全死在了大火里,黑白無常當時也見過陸觀道?!?/br> 謝義山聳聳肩:“我記得鬼使還說‘城隍老爺的命令,不得不從’,‘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這么一個吸血的貨色’。小娃娃還與鬼使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