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很是得體地用手攙扶住北棠。

    靠得近了，小丫鬟鼻子嗅到了什么。她雙目一亮，沉不住氣，大大咧咧地向阮老夫人開口。

    “老太太你聞，是戍香閣的胭脂味?！?/br>
    “胭脂？”

    阮老夫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她半信半疑地湊到北棠身邊，好似聞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香味。

    見她拿出帕子，替北棠擦去臉上沾了泥水的眼淚。

    低聲念道：“戍香閣不是北家的產業？”

    “是呀。戍香閣的胭脂個個都是精品，上月二姑娘還刻意派院里的老婆子去買呢?！?/br>
    “就是那個一盒難求的胭脂水粉鋪子……”阮老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變得有些看不透，“她一個婢子打扮，伺候人的丫頭，怎么用得起？”

    小丫鬟點點頭：“所以才奇怪呢。二姑娘花了不少私房才要得到一盒，說是今年北家姑娘及笄，好些個上品的胭脂都先被挑走了。二姑娘還為此發了好大的火?！?/br>
    “哎喲，你快快別提沁夕這個小蹄子?！?/br>
    “是……”

    小丫鬟立馬閉上嘴，有些蔫蔫的。

    阮老夫人皺著眉，好像二姑娘是個燙嘴的物件，刺得她嘴皮子發疼。

    “說不準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買來賞給下人的，就別放在心上，不過一盒粉胭脂而已?！?/br>
    “可是……”

    “可是什么呀？”

    阮老夫人將帕子藏好，自己也扶起北棠。

    聽小丫鬟抱怨：“我們鎮子也就幾家人能買得起戍香閣的東西?！?/br>
    “有這種事？”

    小丫鬟仰頭眨眨眼，并不敢開口。

    “現在讓你說了你又不說，真是！”阮老夫人無奈地笑了笑，“說吧說吧，你看我何時罰過你?！?/br>
    小丫鬟得了準允，這才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老太太常居佛堂，有些事情也許未曾聽過?！?/br>
    “你說罷！”

    小丫鬟嘟囔了聲：“這些都是二姑娘身邊的jiejie與我聊起的。說是北家的胭脂分三批，一批專賣給京城里的達官貴人，一批走妯娌的生意四散給周邊鎮子各戶人家的姑娘，還有一批就擺在鋪子里賣。達官貴人的胭脂肯定是輪不到的，所以二姑娘常常托人去問第二批的胭脂，這才結識了北家的北棠姑娘?！?/br>
    “北棠姑娘……”

    阮老夫人念著這個名字，她花白的頭發晃在雨絲里，仿佛是連接記憶的線。

    恍然：“她很小的時候，我好像見過一面?！?/br>
    小丫鬟附和般點頭。

    “后來北棠姑娘不知為何與二姑娘鬧翻了。二姑娘買不到好胭脂，這才讓老婆子假扮別家院里的人去買呢?！?/br>
    聽到這句，阮家夫人又是重重地一嘆。

    “整天不是賞花寫詩就是踢蹴鞠，與那些男子廝混，唉！”

    兩人走了沒幾步，便回到了起初的雜草園子。

    斐守歲不禁往正房去看，見著那個本在放哨的小廝坐在石階上打瞌睡。

    至于聲音。

    尚且隔得遠，未曾傳出來。

    阮家人哪知還有這一出，她們只當看到了歇腳地，要去避雨。

    小丫鬟笑盈盈地說：“托老太太的福，這才遇到了空園子?！?/br>
    “你的嘴呀?！?/br>
    阮老夫人看著就是個耳根子軟的，尤其聽不得小姑娘的甜言蜜語，就被牽著進了園子。

    走的是北棠跑出來的路。

    雜草長得很高，雨珠倒豆子般砸下來，砸在草葉里，順葉脈而下。

    走來的路只隨意鋪了石塊，于是一步一步坑坑洼洼地濺起泥水。

    好不容易到了右廂房旁，小丫鬟看到那個打盹的小廝。

    她知此時不宜大聲說話，就低下頭聲音極輕：“老太太，那邊屋子有人呢?！?/br>
    “有人？”

    阮老夫人打眼去看，卻因年歲大了，只瞅見模糊的青綠草叢。

    “沒見著人，是不是看錯了?！?/br>
    “怎么會看錯！”小丫鬟嘟嘟嘴，“看打扮像是給人家牽馬的?！?/br>
    “許是香客也來避雨，不用大驚小怪?！?/br>
    阮老夫人笑著，正想去試著推開緊鎖的屋門。她忽地轉過頭，擺擺手，示意小丫鬟聽她說話。

    “帶著小廝？”

    小丫鬟：“是?！?/br>
    “就是有男客在……”

    阮老夫人沉思片刻，像是下定了一個主意，她將北棠囑咐給小丫鬟，“也不知小師傅幾時到，我去請正屋避雨的香客來?！?/br>
    說完就要抬腳去，小丫鬟連忙拉住阮老夫人。

    “老太太，您一大把年紀了去做什么，還是我去吧！”

    阮老夫人不依，拍開了小丫鬟的手，是一副笑瞇瞇慈愛的面容：“你一個姑娘家將來是要嫁人，隨隨便便見男客可不好，這要是傳出去就是我的不是了。我老了，也不管這老臉皮。我去問，他們也不會回絕一個老婆子。阿珍你就扶著這個姑娘，乖乖的啊?！?/br>
    阿珍？

    斐守歲本百無聊賴，直到聽著阮老夫人喚一句“阿珍”，他才回過神。

    海棠鎮還有第二個阿珍？

    想了片刻，幻出妖身的瞳，往小丫鬟身上一掃。

    視線垂落，印出一個長得略高的女子背影。

    阮老夫人說完，往正房走去。

    小丫鬟尊著主仆有別，自然低頭喏聲當作禮節。